「总算让我找到你了。半藏大人。」
全身缠着锁链的忍者少女,用平静的声音说道。
这里是第二十二学区的地面部分。不同于其他学区,都市机能几乎百分之百由地下市街负责的第二十二学区,地上部分全都是风力发电用设施。如攀爬架般纵横分布的钢筋高达地面三十层楼高,四处立体地配置发电用扇叶。
站在这样满是扇叶的奇怪景象中的,是头上缠着绞染头巾的少年。
名叫半藏的少年背靠在有如柱子般矗立的钢筋,盯着只有肚脐部分是透明的黄色迷你浴衣少女——小郭的脸。
「真是的,我特意隐藏身份潜进这城市,你竟然追踪我长达半年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做?」
「是复兴。包括崇高的服部家,以及让伊贺忍者兴起。」
小郭流畅地回答。
听到这句话的半藏,则是惊讶地叹气。
「你这家伙,是不是搞错了忍术的意义?」
「……」
「所谓忍者,一开始的起源是某个伟大武将,用金钱雇用了当地的山贼。跟崇高的家系根本就差多了。后来虽然有人被赐与宅邸,但是要追本溯源,我们的本质是『到处都存在的张三李四』。」
半藏将手插进裤袋。
然后他继续说道:
「听好了,小郭。忍术应有的原形,应该是杂草、害虫,就只是配角……什么崇高的家系,光凭说了这句话,你就无法在这世界里生存了。你知道理由是什么?隐藏在黑夜中生存的我们一旦发光,就会在眨眼间遭到攻击被杀个精光。」
「这证明了我们忍者就算是权贵也会畏惧的。但是,今后我们能更有效率发挥的时代来了。」
你难道就这么想要自己的容身之地?半藏摇了摇头。
真正令人遗憾的,是虽然觉得对方很蠢,却也不是无法理解对方的心境。
「我说这话是为你好。你就学学杂草、参考害虫,尊敬配角吧。杂草到处都有,害虫不会灭绝,而配角能够融入风景中。兼具这一切并加以浓缩……才是我们忍术的本质。」
「我们难道就无法理解对方?」
「跟那种不试着努力去理解的人实在很难。」
「既然这样。」
小郭右边的衣袖传来「嚓」的声响。并非是从露出肩膀的左手,而是由仅存的右边袖子里传出。她微动了一下,缠绕在身上的锁链发出声响。
「我不再试着说服你了。我要靠一己之力让你投入我的麾下,然后由我来让你成为复兴服部家的零件。」
「这种要求太激进了。你是要我跟你生小孩?」
「如果有这必要,我也会拼命去做。」
看到小郭一脸认真地回答,半藏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「你又打算掏枪?」
「那、那个已经戒掉了……因为被人说不像忍术……」
「?」
「而、而且,枪械的构造很复杂,动作却不安定,而且还有办法刻意诱发。」
小郭努力平静地对不解的半藏说道:
「依种类而异,有的枪支光是弹匣偏离一毫米就会引起操作不良。对手如果是你,用简单方式对付反而好。」
此时传出了金属音。
从小郭袖里飞出的,是长达三十厘米左右的镰刀。小郭解开缠绕在身上的锁链,将前端接在镰刀上。锁链的另一端,是铐在她的脚踝上的金属脚铐镣。
「是锁镰?」
手插在裤袋里的半藏眯起眼睛。
「这不是忍术道具……虽然是独特的暗器,但太醒目了。」
「……」
小郭不再回应。
并不是因为她不容许任何对话,想无言地打倒对方。
吱喀!
因为半藏已经直接冲进小郭跟前。
当小郭倒吸一口气想后退时,半藏已经从正面踏出最后一步。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右手,不知何时已经拔出,像是要挥拳般往后拉。
同时,小郭袖内突然有某个东西发出光芒。
在发现那是锐利刀尖的瞬间,半藏的五指疾速朝小郭的面前飞来。
「?」
由于动作太快,身体完全跟不上。小郭只能转开头,好不容易才闪掉迫近的一击。
「短箭[注]……!」
「这才是忍者的武器。」
半藏手里拿的,是全长十五厘米左右的短箭。但不是投掷用,而是突刺用的箭。因为如此的用途,这种暗杀用刀刃又被称作世界最小的短枪。
面对半藏持续迫近的突刺,小郭只能将粗锁链卷在手上用来防卫。锁镰原本的用法是使用离心力,投掷前端有锚的锁链,缠住对方的武器后,再用镰刀尖端杀敌。但是,像这样被对方从近距离连续攻击,根本就没时间挥动锁链借用离心力。
被逼得采取守势的小郭只能咬牙。
半藏并没使出全力。
如果是原本的忍术,必须在最初的一击杀了她。只要失败就得马上逃跑。虽然如此,半藏违背了这样的剧本,难道他是打算和平地击败小郭?
「竟然……瞧不起我……!」
小郭完全舍弃对长官的敬语,双手将锁链拉直,挥动多余的部分。那是完全没有借用离心力,有如戳刺般的一击,半藏将头往后缩避开了。
小郭趁隙往后退开了一大步。
不知她是否打算将遮蔽物隔在两人中间,她躲进风力发电用的铁柱内侧。
「——!」
半藏马上向前。
他完全不给小郭调整形势的时间,就借着绕到柱子后的劲道,转过一圈放出一击。仿佛是要撕裂晃动的黄布,就这样将短箭的箭镞一口气戳进去。
半藏脸色大变。
在那里的,只剩下脱掉的浴衣。
他听到「咻」的一声。
半藏朝声音的方向望去。配合半藏绕柱子的动作,小郭绕到了另一边。身上只穿着内衣的她得到了些许时间,趁机挥舞锁链。那是半径一米左右的圆。回转了两、三圈后,看着速度与威力大增的锚,半藏全身感受到一股危机感。
(来了吗!)
利用投掷锁链的动作缠住敌人的武器,在封住对方的动作之后,让镰刀尖端来袭。
不幸中的万幸,是要测量锁镰的时机很简单。在通过转动蓄力之后,再配合这动作于适当角度或时机放手,连接着锚的前端,就会朝意想不到的方向飞去。
旋转的锚与撕裂空气的声响。
咻!集中意识的半藏耳里,听到了更大的声音。
(避——?)
重心移动想往旁跳的半藏,突然发现一件事。
小郭手上的锁链并没有放开。
「咻」的声音,不过是小郭张口模仿的声响。
「糟糕……」
半藏虽然察觉了,但已倾斜的重心却无法马上修正。因为他顾虑太多,结果真正攻击的锁链,这次猛然朝几乎僵硬的半藏飞来。
小郭放出有锚的锁链,确信了自己的胜利。
半藏无法避开如此的一击。粗锁链缠住半藏的右手臂,封住他的动作。之后小郭只要用力拉锁链,让对方失去平衡,再用割草的镰刀给予致命一击就行了。
小郭感觉到一股决定性的优越感,却也有某种像是寂寞的感情。
结果,所谓的半藏、服部家的力量,就只有这种程度?
小郭咬牙,她的锁链正确地捕捉到半藏的手臂。
飞入腋下与手肘间的锁链,如蛇般连衣服一起缠住半藏的手。
啪咻!
锁链穿过半藏的手,朝意料之外的方向飞去。
「什……」
小郭受到朝出乎意料方向飞去的锁链力量压制,身体微向前倾。
原本应该缠住半藏手臂的锁链,仿佛武器穿过和纸般直接穿透。看到这状况,小郭终于才发现事态有异。
半藏的右手臂轻飘飘地晃动着。
手臂从长袖的衣服抽出了。小郭不过是朝着只剩下布的袖子放出锁链。
半藏的右手臂,如今藏在上衣的胴体部分。
在这种状况下,根本无法放出短箭。
但是,
能拿短箭的不仅限于右手。
啪啪!半藏猛然往前迈步。小郭马上想用锁链防御,但身体被没打中目标的锁链的劲道影响,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。
损失的时机只有一瞬间。
在这段期间,半藏已经踏入了决定性的距离。
「真……」
在这个瞬间,小郭不知道为何笑了。
看到迫近眼前的一击,盼望服部家复兴的少女笑了。
「不愧是……半藏大人!」
半藏的左手中,有某样东西在发光。
半藏静静地俯视着倒地的小郭的脸。
只穿着内衣倒地的少女,并没有太明显的出血。在最后的瞬间,半藏收回手中的短箭,改用拳头打倒小郭。
「……真是的,竟然一脸幸福地倒下。」
半藏忍不住咂舌。
她的生活方式与忍术的奥秘不同。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连死也不怕的精神,应该是守护这个国家治安的武士道专利。
他办不到。
身为杂草、身为害虫、身为配角的忍术。结果他就算失去了驹场、滨面这些朋友,仍旧独自过着与平常无异的生活。
说到忍者,根本就不强也不伟大。
只要看过刚才的战斗就可以知道,花一点小功夫让战斗的节奏倾向自己,然后乘隙从死角攻击,就是忍术的奥秘。
因此,并非「特别之人」的半藏,就只参加能在最初一击确实杀掉敌人的战斗。他认为这是身为密探的基本生存之道。
(心里真不舒服……)
半藏摇着头,捡起小郭脱下的迷你浴衣。虽说她是学习金蝉脱壳之术的女忍者,像这样半裸着身子还是不好。当半藏将迷你浴衣有如床单般,要盖在昏倒的小郭身上时,
「……」
此时,纸张的感触传来。
在迷你浴衣的袖子里翻找一阵后,从里面找出一份报告。
(「原石」的清单……?)
那是学园都市内传说中的天然能力者。小郭是想要网罗他们,成立新的忍术集团?
的确,严格而论忍术是科学的。但小郭跟半藏不同,她想要的是夸张华丽且崇高的忍术集团。从这点看来,光是拥有全由「原石」构成的部队,也能成为一个很大的宣传点。
但是,让半藏皱眉的不是这个。
他手上拿着「原石」清单心想:
(……为什么,小郭手里会有这种学园都市的机密文件?)
小郭是忍者的后裔,也是花了近半年追捕半藏的人。就算擅长融入景观、潜入集团,却不擅长从广域获得情报。
(准备了这张清单的某人,想利用小郭做某件事。但那家伙是谁?而目的到底是什么?)
他思考了一阵子,仍旧没有得到结论。
(……这城市里,到底会发生什么事?)
报告在半藏的手中,发出了沙沙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