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果,灰烬被倒进河川里。
滨面仕上怎样都无法把那些灰烬,放进厨余自动处理器。他也知道这只是他的自我满足,还可能造成环境污染。但是,他就是无法将原本是人类的东西混进厨余里丢掉。
(……可恶。)
跟泷壶分开后,他独自沿着河川旁的道路走着,心想:
(我并不是同情那睡袋里的东西。只是害怕下一次会轮到自己。只是不希望到时自己死掉会受到同样的待遇。)
「混蛋……」
又得回到那些家伙身边,滨面忍住呕吐,回到「ITEM」的伙伴在等待的地方。
突然有人叫住他。
滨面本想无视这种声音前进,却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肩膀。
他还没来得及回头,冲击就已经袭来。
轰!后头部受到冲击,滨面滚倒在肮脏的地面上。
笑声传来。朝声音的方向看去,可以看到三个素未谋面的少年。其中一人握着高尔夫球杆。攻击滨面的人应该就是那家伙。
(……?闯空门的小偷?)
学园都市的人口有八成是学生。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带宿舍内完全没人。有些武装不良集团就是瞄准这一点,进行有组织的集团闯空门。
「果然没错。这个人,我看过。不就是第七学区的Skill-Out吗?」
「不是已经解散了吗?」
「这种事不管怎样都无所谓。我们要在这里杀了你。」
一阵哄笑传来。滨面还来不及回应,来自各角度的踢踹已经招呼到他身上。哄笑声响彻四周。
「你知道吗,Skill-Out。我们之前因为你们可是吃尽苦头啊。」
「你的头头……叫驹场是吧。那家伙真的很烦。害我们都没法好好『工作』。」
「所以,我们要把你的脸打成猪头。可以体谅我们吧?」
那又不是我的错,滨面仕上虽然想这么说,但在开口之前侧腹又挨了一踢,呼吸困难的他根本无法出声。
(混……蛋……)
脑中浮现那个不知装了谁的睡袋。在电子炉中被焚化,成为一堆灰烬丢到河川里的光景,一直无法从脑中离开。一想到自己也可能这样消失,他不禁为了无能力者生命的脆弱感到愤怒。
此时,他发现地上有根拇指般粗细的丙烷瓦斯用铁管。
滨面仕上不再犹豫。
「!」
他捡起L字型的铁管,用力往旁一挥。
铁管击中手持高尔夫球杆的家伙的脚踝,骨头断裂的感触传到滨面手上。对方应声倒下,取而代之,浑身是血的滨面起身,挥下铁管再加上一击。
剩下的两个不良少年似乎在叫嚣着什么,滨面却充耳不闻。
他朝着倒地的少年又挥出一击,对方的尖叫声听起来相当愉快。
听到尖叫的其他少年,从包包中拿出铁锤。
滨面心想:这下子会死的。铁管的破坏力虽强,却无法光凭一击就让对方晕厥。如果演变成泥沼般难缠的「互殴」,很可能会两败俱伤。
然而,他已经无法停止攻击的手。
黑色睡袋合成布的触感,鲜明地浮现在掌中。
此时,
「这里,滨面!」
听到叫声同时,手持铁锤的少年的头突然往旁边一歪。还没来得及察觉对方是被砖头打到,滨面的手突然被某人抓住。
「快跑,笨蛋!还不快逃!」
滨面消极地被对方拉着跑。
过了一会儿,他总算想起出声的人是谁。
「你是……半藏?」
同为Skill-Out的成员,曾经一起行动过的少年。他会在这边晃荡,该不会又想要抢提款机吧,滨面稍微回想起从前Skill-Out的习性。
半藏略带惊讶地说道:
「你是忘了暗巷里的规矩吗,笨蛋?执着于胜负,最后只有死路一条。如果想活命就给我抛开胜负!」
朝身后看去,确认没有追兵前来后,两人停下脚步。
滨面不可思议地看着半藏的脸。
「为什么要救我?为什么要救让Skill-Out解散,还逃避惩罚的我?」
「你用不着说这种话。」
半藏以一副厌烦的口气说道:
「你应该有注意到了。我并不恨你,也不认为那是你的错。在那种状况下,无论谁成为首领,Skill-Out终究会解散。」
「……」
「我们的过去,又没什么值得执着的光明事迹。不过,由我出点子,你来确保交通工具,驹场负责指挥袭击……我承认那时候真的玩得很开心啦。」
「是没错。」
滨面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。
「我承认。那个时候虽然像个混蛋,但是玩得很开心。」
「……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」
「不知道。感觉到哪里都一样。就算回到Skill-Out,也已经不是『那个时候』了。我不认为待在那里还有价值。」
滨面自暴自弃地说完后,准备转身背对半藏。
半藏从口袋掏出某样东西,轻抛给滨面。
「拿去吧。看起来,你没什么了不起的武器。」
枪柄只有手掌一半大小的小型手枪。
「……这是女用的吧。」
「没关系吧,武器没那么顺手反而好。太过顺手,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流血。」
滨面轻轻转动手中的手枪,然后收进袖子里。
这一次他真的不再看着半藏,独自走出暗巷。
「ITEM」应该还有下一个工作在等着他。
滨面仕上回到「ITEM」的秘密基地之一。
「太慢了吧——滨面。」
麦野沉利以悠闲的语调说道。
这里是第三学区的某高楼中的一角。这个充满健身房、游泳池等屋内休闲设施的场所,使用者的等级相当高。光是进入建筑物就要出示会员证,利用各种设施时,还要调查会员的等级。称作上流阶级的人们,基本上一定要拥有的资格,听说就是这里的会员证。
滨面他们所在的地方,是VIP用的沙龙。
以年约出租的这间个别房,没有「两颗星」以上的会员证,甚至连借用的资格都没有,可说是最高级的房间。
虽说是个别房,这里非常宽阔,轻易就超过3LDK,其中麦野深深埋在沙发里。
滨面看着集中在这里的人,惊讶地问道:
「芙兰达呢?」
「消失了。」
麦野干脆地说道:
「不知是死了还是被抓走。现在没时间补充了。不管怎样,『ITEM』只好靠我们三个了。不过「SCHOOL」也少了一个人变成三个,这样人数刚刚好,要挽回局面并不太难。更何况我们『ITEM』里面还有泷壶。」
麦野说的是「我们三个」。
没被算进人数里的滨面微微皱眉,但他知道就算抗议也没用。
「滨面,你受伤了?」
泷壶盯着滨面的脸问道。
「没事,」滨面随口回答:
「接下来要怎么办?『镊子』被「SCHOOL」那些家伙夺走了。」
「没错。」
麦野坦率地承认:
「所以,这次要换我们反击。泷壶的『能力追踪』可以根据曾记忆的AIM扩散力场,『搜寻』锁定能力者的位置情报。在次原子粒子工学研究所,我们曾经跟他们战斗过,这样一来无论何时我们都可以追踪他们。『ITEM』的存在意义就是防止高层或极秘集团失控,这件事得务必办妥。」
滨面望向泷壶。
少女仍旧无力地伸出手脚。她的言行之所以会如此不安定,大概是因为她不断受到他人的AIM扩散力场的影响。
「搜寻对象是『未元物质』?」
「那又是谁?」
「第二名的超能力者。指挥『SCHOOL』的混蛋。」
当麦野这么说时,泷壶从口袋拿出装有白色粉末的小盒子。
绢旗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透明小盒。
「泷壶也真是辛苦了。没有『体晶』就不能发动能力。」
「不会。对我而言,这没什么大不了。」
泷壶边着,舔了一下白色粉末。
她的眼睛恢复光芒。
仿佛这样才是她正常的状态。泷壶理后伸直背脊站着。
「AIM扩散力场搜寻开始。已停止搜寻近似或类似的AIM扩散力场,只报告符合条件的单一AIM扩散力场。距离搜寻完成还剩五秒。」
机械般的声音。
之后,正确答案出来了。
「结论。『未元物质』在这幢建筑物内。」
什么?在场所有人还来不及惊讶,下一个动作就开始了。
个别房的沙龙大门,被人突然踢开。
门的那头走来一名男子。
看到那名男子,麦野沉利不悦地说道:
「『未元物质』……!」
「我希望你用名字来称呼我。我的名字是垣根帝督。」
男人的手上套着机械制的奇怪「爪子」。
「那就是『镊子』吗……」
「很帅吧。我是来做胜利宣言的。」
「哈,没被亚雷斯塔选上的『第二候补』,你就算这么逞强也没意义吧。刚刚还被我们追得东跑西窜,态度怎么突然变了?」
「那可不,在次原子粒子工学研究所真是多亏了你的照顾。拜你所赐,原本只有四个人的『SCHOOL』,又因此失去一名要员。」
「忘了吗?几天前我还杀了一个狙击手。听说你们又找新的替补?」
超能力者的会话突然中止。
原因是绢旗最爱。她维持坐在沙发上的姿势,一只手抬起附近的桌子。看起来只有十二岁的少女将满是装饰,重达数十公斤的桌子,用力扔向垣根帝督。
「啪喀!」的轰响传出。
桌子碎裂四散,但垣根的表情却毫无变化。
「很痛呢。」
他以极为自然的语气说道,根本无法判定这句话的真伪。
「而且我生气了。就让我先解决你吧。」
绢旗并不理会。
她跑至墙边,用小小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破坏沙龙墙壁。然后抓住滨面跟泷壶的手,对麦野淡淡使了个眼色,跑进坏掉的墙壁深处。
墙的另一头也是相似构造的豪华沙龙。里面虽然有客人在,却被绢旗的拳头打晕。走出通道可以看到「SCHOOL」的下层组织,她同样以拳头解决对方。
绢旗最爱并不是怪力少女。她是能自由操纵空气中氮气的能力者。这种能力非常强大,可以操纵压缩的氮气块举起车辆,甚至操纵子弹。只可惜范围相当狭窄,距离手掌数厘米的位置已经是极限了。所以乍看之下才像是「用手举起」。
「滨面,请你超紧急准备车辆。」
绢旗说道:
「『SCHOOL』的目标应该是泷壶。既然我们的秘密基地被找到,其他情报泄漏也不是什么难事。也许他们就是知道泷壶难缠的能力,为了甩掉追踪才来到这里。」
「是这家伙的搜索能力?」
滨面问道。
就破坏力的外观来看,明明是麦野或绢旗比较厉害……
「就算不用杀掉『ITEM』所有人,只要杀了泷壶,『ITEM』的活动就会受到相当限制。她的存在与否足以颠覆『追踪者』以及『遭追踪者』的关系。如果是我,一定会先瞄准泷壶。」
「……」
「反之,只要泷壶没事,我们就可以挽回局面。总之先将她载到超遥远的地方去。只要不躲在『ITEM』的秘密基地,多少可以争取一些时间。」
绢旗说着,从口袋里拿出电击棒。
她将电击棒交给泷壶。
「你老是在发呆实在超危险的,像这种就算爆炸也死不了的武器最适合你。」
轰隆!爆炸声传来。
声音来自麦野与垣根所在的沙龙。
「快走,要超快点。」
绢旗说完,马上背对滨面他们。
滨面还来不及回话,娇小的少女已经朝战场奔去。
整座大楼因为爆炸的冲击,不断地摇晃着。
绢旗最爱走在贵宾们四处逃窜的屋内休闲设施大厅。
地板上倒着「SCHOOL」下层组织的男子们,都是刚才被绢旗打倒的人。她走到男子们身边,用脚踢走附近地上的手枪与步枪。
此时,她的脸突然往旁边一偏。
当她发现子弹时,第二、三波攻击再次袭来,绢旗娇小的身体被震飞到地板上。她顺着冲击的力道,在地板滚动躲到附近的柱子阴暗处。
(……狙击。是从哪儿来的?)
传来冲击的部位,是头、胸部与腹部下方,全都是要害。如果没有能力保护,她必死无疑。绢旗将滚在地板上的毁坏子弹放在手掌。
(铁弹……是之前的磁力狙击炮?初速如果在音速以下,就毁坏的程度来看,距离应该是五百到七百吧。)
绢旗一路思考着,并将手伸向衣服怀中,五根手指间夹住的,是三十厘米左右的金属棒,尖端有果汁罐大小的金属块。看起来很像哑铃,也像旧款的附柄手榴弹,其实都不是。
那是携带型反坦克导弹的弹头。
仓皇逃避的贵宾们漏出惊讶的表情,绢旗却不加理会。
她将五根手指夹住的许多弹头,朝着刚刚攻击前来的方向,用另一只手拉住弹头尾端的短绳。这种动作很像在拉派对用的拉炮,也像拉弓的姿势。她一口气从柱子的暗处奔出,眼睛望向破掉窗户那端的景色。途中,她的眉心挨了一发子弹,她却无视对方的攻击进行瞄准。
她毫不犹豫地拉掉绳子。
砰!伴随着可笑的声音,受到空气压缩的力量,弹头从握柄飞出。前进十米左右后着火,向四处散布爆焰,一口气缩短了五百米距离。
多枚导弹打中大楼的侧面,建筑物仿佛砸烂千层派般爆开。耐震构造可能还不错,总算免去整座大楼的倒塌。
「哦——哦——好厉害。砂皿那笨蛋,该不会跟磁力狙击炮一起被打得血肉横飞吧?算了,反正是紧急补充人员,那样大约就是极限了。」
开朗的声音传来。
绢旗转身一看,「未元物质」垣根帝督刚从通道走出来。
「哦,是『黑暗五月计划』的残骸?真麻烦。内容是参考一方通行的演算形式,试图达到使各能力者『只属于自己的现实』最佳化?」
「……」
「结果,你所得到的自动防御能力,原本应该是大气控制系能力吧。跟一方通行的『反射』一样,界限就是在自己周围自动展开的能力所形成的防御网,对吧?你不觉得很悲哀吗?」
「不会。」
绢旗干脆地回答。
「跟『制作人』的实验者相比,我超幸福的。那些人啊,为了调查『只属于自己的现实』在脑中的什么地方,脑袋可是被切得像圣诞蛋糕一样啊。」
「这样啊。」垣根丝兴味索然地回应。
绢旗警戒着眼前的男子,开口说道:
「麦野怎么了?」
「没有啊,她没怎样啦。」
相当冷淡的一句话。光是这样,绢旗就已经理解了。能如此看待学园都市第四名的超能力者的对象,身为大能力者的自己根本打不赢。在次原子粒子工学研究所战斗时所察觉到的事,在此获得了确信。
「『能力追踪』在哪里?我只想知道这点。如果你告诉我,也许我可以放你一马。」
「你想我会蠢到跟你谈这种交易?」
「有人就会啊。比方说『ITEM』的芙兰达?」
「……」
「我是说也有这种选项。我提醒你,大能力的『氮气装甲』不可能打过我的『未元物质』,我的能力可是超越你能努力的范围。」
绢旗一言不发。
垣根盯着默默瞪视着自己的少女说道:
「『能力追踪』在哪里?」
「看样子,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……」
绢旗轻笑说道。
她说着抓起附近的长椅,用力扔了出去。
但是,
轰!以垣根为中心,卷起了不明的爆炸。
爆炸粉碎飞来的长椅,接着打倒绢旗的身体。
她娇小的身体在没有任何阻挡的情况下,飞到十米以上的空中,突破薄薄的墙壁飞到某处的房间里。
看着这副光景,垣根微笑道:
「竟然把骄傲跟生死拿来一并衡量?这太感伤了,但一点也不现实。」
「快去回收。」垣根对附近的下层组织男子低声说道。
「回收……她还活着?」
「那家伙就是这样的能力者。」
滨面仕上跟泷壶理后奔向电梯。
她按下墙壁上的按钮,电梯停在四十八楼的表示迅速下降到二十五楼。其间,滨面从口袋中拿出开锁用工具。
(……停车场在地下?这边的车应该都很气派吧,没什么好犹豫的。瞄准距离电梯最近的车子——)
电梯停在二十五楼。
清脆的电子音响起,金属制的自动门朝左右打开。
「找到了。」
此时,滨面听到绝望的声音。
「SCHOOL」的人从通道那端走了过来。超越麦野沉利的第二名超能力者。右手装有奇异「爪子」的男人,缓缓朝他们走近。
「我找了你好久啊,你就是搜寻能力者吧?」
男子说着,将左手拖着的「东西」扔过来。飞过数米的距离,落在滨面脚边的东西,是才刚分开不久的绢旗最爱。
「……!」
「不知道这种判断对不对。『ITEM』的核心并非超能力者,而是你吧。唉呀,万一被你给逃了,我可是会很伤脑筋。」
「反之,既然我来到这里,你就再也逃不掉了。」垣根帝督如此断言。
对方前进的每一步,都等于滨面他们寿命的倒数计时。
滨面意识着藏在袖里的手枪。他瞄了一旁打开的电梯门一眼,压低声音对泷壶说:
「(……你搭那台电梯下去。)」
「(……但是,滨面……)」
「(……无论如何,如果在此丢下你逃离『SCHOOL』,那样『ITEM』也不可能放过我!还真是里外不是人,该死!)」
垣根帝督的脚步停住了。
虽然有些犹豫,却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猎物。这种距离对超能力者而言已经是有效的射程范围。
「那么……要怎么办?告别的招呼大概要花多少时间?」
「——!快走!」
滨面准备将泷壶娇小的身子推向电梯。
但是,泷壶却反而将手伸向滨面。
两人就像交谊舞一般转圈,调换彼此身体的位置,泷壶将滨面推向电梯。突然的行动让惊讶的滨面来不及反应,就此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泷壶只将手伸进电梯里。
她按下地下停车场所在的B1。
「你到底……在干什么——」
「抱歉,滨面。」
在左右关起的自动门另一端,泷壶盯着他说道:
「我向大家问过……电子炉的事。我不希望你……成为那样的『灰烬』。」
她的眼睛微微露出笑意。
「别担心。我是大能力者,一定会守护你这无能力者。」
「……!」
还来不及回应,门已经完全关起,高速电梯笔直地往下降。似乎像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,但另一方面,因为脱离直接的危机,肉体被一阵奇妙的安心感包围。
坐在地板上,背靠着墙壁,滨面望向天花板。
(原来不是所有的能力者,都认为我的性命无所谓……)
滨面感受着高速电梯特有的浮游感,开始思考。
望着天花板,他用一只手遮住脸。
(像我这种人就像用过就丢的超市便利伞。就算我们死了,也不一定会被焚化炉烧成灰烬,跟厨余一起丢掉。)
「可恶。」滨面低声咒骂着。
也许,当那具电子炉焚烧黑色睡袋时,受到打击的不只是滨面。在背后望着那副光景的少女,同样也受到了打击。泷壶理后会这么做,不知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一直拥护无能力者,还是因为电子炉的事而改变心意。
总之有件事可以断定。
泷壶理后为了救无能力者滨面,单身面对学园都市第二名的男人。
「……开什么玩笑。」
滨面仕上嘴里嘀咕着,将手支着墙缓缓起身。
「开什么玩笑——!」
他以手掌猛力敲向墙上的按钮让电梯停下。
他紧咬臼齿,缓缓深呼吸。
老实说,他完全没把握会成功。敌人是那个叫垣根的超能力者,而且还不止他一个。还有下层组织的那些人。
但是,
『无能力者有没有容身之处?当然有吧。除了把他人当成食物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生路?当然有啊!』
过去,在断崖大学资讯中心遇过,那个跟自己完全不同的无能力者所说的话,此时自然浮现在他脑中。
『如果拿集结成Skill-Out的力量,去帮助更弱小的人,光是这样你们的立场就会改变!用反击强大的能力者的力量去帮助弱者,向有困难的人伸出援手,这么一来学园都市的人们也会肯定你们!』
「……啊啊。」
滨面仕上再次按下与泷壶分别的二十五楼按钮,关上电梯的门。
「他说得没错,混蛋。」
他斩断自己的退路,再次回到超能力者等待的战场。
电梯停在二十五楼。
走出左右打开的电梯门,滨面看到预期中的光景。
「怎么了,又回来啦?」
说这句话的人,是「SCHOOL」的超能力者垣根帝督。
在他的附近,绢旗最爱维持之前被丢弃的姿势倒地。
毫发无伤的男子脚边,倒着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的泷壶理后。从自己这个方向看来,根本无法判断她的死活。
垣根让脖子的关节发出声响。
「虽然没什么直接战斗力,这家伙倒是挺拼命的。不知道是否搜索能力的应用,竟然试图干涉我放出的AIM扩散力场,从那边『逆流』想劫持我的能力。真是的,如果能顺利成长,很可能成为『第八人』啊。」
每一句称赞,却都像是在瞧不起人。
滨面不发一语。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一口气拿出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枪。
「唉呀,还没结束?」
突然有声音传来。
垣根身后的转角,走出一个身穿华丽礼服的少女。
(那时候的……挖掘机女!)
一瞬间,滨面不知应该瞄准哪边。
「我劝你不要这样。」
突然间,滨面的身体连一只手指头都动不了。
「之前虽然有杀你的必要,如今『镊子』已经到手,没必要连下层组织的你也杀掉。」
(——?)
并不是因为某种理由导致肉体麻痹。肉体方面没有任何问题。只不过,想开枪却扣不下扳机的「意识」,在滨面的心中不可思议地膨胀。
例如,践踏正在睡觉的小猫。
例如,杀死病中的孩童夺取财物。
例如,对泷壶理后开枪。
「看不出来你这么善良啊。一开始就使用力量果然是对的。」
礼服少女笑了。
「我的『心理定规』能够自由调节与人心的距离。如果保持在你与认识的人之间的距离,你想会怎么样?」
「呜……!」
(这是什么?是念话能力的应用?)
「还是算了吧。现在我的距离单位是二十……维持在跟『滨面仕上对泷壶理后』相同的心理距离。正如你无法开枪杀泷壶,你也无法对我开枪。既然你特地为了她回到这里,应该不会动她一根汗毛吧。」
握着手枪的手在发抖。
无法开枪。明明知道泷壶与礼服少女是不同人,却怎么也无法开枪。
此时,垣根一脸扫兴地说道:
「真是无聊,搞得我们好像是坏人。」
「互相庇护对方的男女,这可是佳话啊。这么地真实,让人实在舍不得破坏掉。」
「没错,真的很可惜。反正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,那个女的也会自己死去。」
听到这番话,滨面的肩头猛然一震。
「那是……什么?你们在说什么?」
垣根将滚在泷壶附近的透明小盒踢向滨面,
「就是『体晶』。你应该知道那个女的在使用这个吧?」
「……为了,发动能力……」
「严格来说是蓄意引起排斥反应,让能力失控。说明白点,就是在『失控能力法则解析用诱爆实验』所使用的东西。在大部分场合都没有好处,但也会有『在失控状态下出现好结果』的人出现。这女的就是那种能力者。」
听垣根的声音,他似乎觉得要这样逐一说明很无聊。
「这种状态根本无法维持太久。如果说从今天开始一辈子都不使用能力就算了,接下来再使用一、两次能力,这女的就会『崩坏』。」
崩坏,听到这么不稳定的字眼,滨面表情僵硬。垣根无视他继续说道:
「这样就根本就不需要我下手取她性命。没了搜索能力,我对这家伙的性命也没有兴趣。」
「我话先说清楚,她会昏倒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。为了在这建筑物内与我们『SCHOOL』战斗,所以才一直硬撑着使用『体晶』……如果我们真的想杀她,她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。」
礼服少女淡淡地说道。滨面动也不动地瞪着他们,「SCHOOL」的两人却无视他按下电梯按钮。
「那么,该怎么办?」
垣根等着电梯,简单地问道:
「要杀掉,还是放过?」
「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。几乎毁坏的『ITEM』,没办法阻止我们。」
听到礼服少女说出几乎毁坏这种字眼,滨面忍不住咬牙,但他就是无法扣下扳机。他完全被「心理定规」的能力给束缚住。
「要杀她的方法是很简单啦。」
「搜寻能力者不是经由AIM方面,差点就扰乱你的『只属于自己的现实』。不确认一下行吗?跟快毁坏的『ITEM』相比,你的失控更危险吧?我可不想卷入自己人的失控中而死哦。」
听到这番提醒,垣根帝督厌腻地让脖子发出声音。
垣根没有持枪。可能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。然而,万一那种能力真的失控,最先遭殃的无疑是垣根本人。
「没办法,回家吧。确认虽然很简单,但这里又没有机器。」
仿佛确认时机般,电梯到达这一楼。
混蛋!滨面用拇指弹起手枪的击锤。
礼服少女的脸色不变。
「现在的距离单位是二十。跟『滨面仕上对泷壶理后』是相同的心理距离。不过,我可以再缩短距离哦?」
「!」
「没有比真挚的感情被虚假蒙蔽更悲哀的事了。你就跟那快死的女孩一起分享存活的喜悦吧。」
两人自顾自走进电梯,自动门就此关上。
滨面看着倒在脚边的「体晶」盒子,与倒地不动的泷壶理后,缓缓地坐倒在地。
(再使用一、两次能力,泷壶就会「崩坏」……)
这「崩坏」具体来说是怎样的事,滨面这种笨蛋不良分子无从了解。但是可以预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。
(怎么办?)
滨面盯着泷壶的脸。她的身体动也不动。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。她的身体应该承受了很大的负荷,全身冒着冷汗。
泷壶理后与垣根作战到这种地步。
大概是为了救滨面的性命。
甚至不惜借用「体晶」这种来路不明的力量。
(……)
滨面静静咬紧臼齿。
就觉悟而言还不够,也不到决心这么高尚。即使如此,他仍旧得到让自己的手脚移动的原动力。
「混蛋……」
不能再让泷壶理后回到「ITEM」。那个组织即使正规要员消失,也能毫不在乎地替补。即使泷壶处于危险状态,应该也会毫不留情地要她使用能力。
滨面用颤抖的手,从袖子拿出女用手枪,拔出弹匣,确认子弹的数目。可能是因为枪柄较短,所以装弹数较少。不,即使携带数万发子弹,光凭这样也无法度过接下来的危机。学园都市的暗部在追赶泷壶,还有「ITEM」的敌对者。他能够打赢这些人吗?
「混蛋!」
即使如此,还是得做。
再让泷壶使用能力,一切就真的完蛋了。
跟泷壶一起倒地的绢旗,连一根指头都没动,只是用眼睛盯着自己看。她从滨面焦躁的样子,大约可以察觉到事情的大概。
「……嗯,这样应该可以。赶快带泷壶离开吧。」
「抱歉。」
「我并不值得让你道谢。那是在损你们。像你跟泷壶这样超没用的人留在我们『ITEM』,只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。」
绢旗如此说着,嘴角露出了笑容。
她并非毫发无伤,现在嘴唇还有血。但绢旗看到为了泷壶行动的滨面,对他露出了笑容。
「最后有什么事,是我可以为你做的?」
「……这个嘛,使用密码五十二跟下层组织连络,要他们派情报隐蔽部队跟救护车来。如你所见,现在我超动弹不得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滨面回答。
丢下绢旗不管虽然很难过,但现在他必须带着泷壶逃跑。
(总之,只要不使用能力就没问题。虽然要就此离开「ITEM」,但总比引起「崩坏」来得好。)
滨面心想。此时,他的手机突然传来来电铃声。
对方是麦野沉利。
『滨面——泷壶在你那边吗?』
「……你没事吧?你不是……跟垣根作战……而且……!」
『讲话不要那么不干不脆好吗?接下来要展开对「SCHOOL」的反击。我要用泷壶的能力让她追踪。她如果在你那边就赶快带来,就算是死我也要她拿出结果。』
滨面背着活像尸体般毫无动静的泷壶,走出大楼外。并非是遵从麦野沉利的指示,要让泷壶使用力量。相反地,为了不让泷壶跟「ITEM」再有任何瓜葛,他试着带她逃到远方。
两人位于短桥上。桥下不是河川,而是铁路。地下铁的线路有部分在地上。而桥的另一端停着一辆跑车。
「呃……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是想把她托给我照顾?」
从车上走下,双手叉在腰间的人,是警备员黄泉川爱穗。
滨面与泷壶使用的逃走路线与躲藏地点,跟「ITEM」是共通的,也就是说麦野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。与其这样,还是把她托给知道完全不同「路线」的人。
「我说滨面啊,你应该知道我的职业吧?我可是警备员哦。在这种怪异的状况下我有可能抱着昏倒的女孩子,就这样让你一个人逃走?」
「……闭嘴。」
滨面咬牙说道。
听到他异于平常的焦躁声音,黄泉川眉头微皱。
「晚点我再跟你说明,要我去哪里投案都行!现在你马上带她到安全的地方去!她的状况非比寻常。因为使用了『体晶』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『崩坏』!」
「『体晶』……?喂,滨面,你刚刚说『体晶』是吧?」
光听到这个字眼就让黄泉川脸色大变,滨面却没多加说明。
现在根本无暇这么做。
「……滨面——」
身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。
他转过头去,桥的另一端站着浑身是血的麦野沉利。那是她自己的血,还有他人的血。她右手拉着破布般的东西,看起来相当眼熟。
「芙兰达……」
更正确来说,是她的上半身。
下半身不见踪影,不知到哪里去了,断面流出红黑色的黏液。
「没错。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因为害怕『SCHOOL』,结果背叛我们『ITEM』回来当间谍。我马上就将她肃清了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该不会也需要肃清吧?」
麦野放开手后,芙兰达应声落下。
她对芙兰达完全不屑一顾。
结果对麦野而言,芙兰达这个人,所谓的伙伴只有这种程度。
看到不同于泷壶,已经变成尸体的那个人,让滨面表情僵硬。但他没有丝毫犹豫。他将背负的少女推给黄泉川,静静说道:
「……快走。」
「滨面,刚刚我说过,我是警备员。在这种状况下,我不可能把小孩当挡箭牌——」
「快走!」
滨面打断她的话大吼。
「我知道你无法放下杀人事件不管,但那家伙跟这种事的层面完全不同!我无法详细说明,芙兰达也不是好惹的角色,但那个女人竟然可以一击解决她,所以我才叫你赶快带泷壶离开!」
说完这些话,滨面一副快受不了似的看着昏倒的泷壶。
「拜托你……我不想让她死掉。虽然我也很犹豫,但我知道那是我想做的事。所以,快走吧。光凭我一个人无法保护她。如果你不助我一臂之力,一切真的就会完蛋了!」
「滨面……」
「不管怎样,我都会自己想办法!对方是超能力者,学园都市第四名的可怕怪物!我来拖延时间,你快带着泷壶逃走!」
他扯着喉咙大喊。黄泉川看到他的决意,忍不住倒吸一口气。她虽然有些犹豫,却还是在滨面渴求的眼光下轻轻点头。
「等把这个孩子带到安全地点,我会马上带全副武装的警备员回来。在那之前你可别死哦。」
「……好啦。」
滨面答应之后,黄泉川抛开一切犹豫,进驾驶座踩下油门。黄泉川的跑车上载着泷壶理后,以高速扬长而去。
口哨声传来。
滨面朝声音的方向望去,超能力者麦野沉利正跨过短桥前来。
「要赌命一战是吧?你还真帅啊,滨面。」
「我——」
滨面试着说些什么。
一步步迫近的麦野随便挥了挥手。此时,滨面的身体一口气往旁撞去。钝响传来,他的腹部撞上金属制栏杆。过大的冲击让他想要呕吐。手脚的力量渐渐消失,滨面看起来就像晒在栏杆上的棉被。他可以看到桥下方的铁路。
「给我闭嘴,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。」
无视正在呻吟的滨面,麦野完全渡过了桥。
现在的攻击并非出自超能力者的能力,只是普通的腕力。为了不让滨面以无能力与超能力当借口,她特地使用腕力压制滨面。
麦野还没有放弃。即使泷壶会「崩坏」,她也一定要找到「SCHOOL」的下落。
「哈哈……」浑身无力挂在栏杆上的滨面突然笑了。
「没杀掉眼前的我……无所谓吗?」
「啊?」
麦野不耐烦地转动眼珠子盯着他看。
此时,她的两眼圆睁。
滨面仕上的手中,拿着泷壶理后使用的「体晶」盒子。
「要使用『能力追踪』,一定得用这个吧?」
「你这家伙,那是……!」
麦野的眼睛还来不及出现明确的愤怒前,滨面越过金属制栏杆,从桥上一跃而下。
此时,地下铁的列车刚好通过。
滨面的身体猛然撞上列车车顶。印象中应该是平坦的感觉,实际上因为空调等室外机具的装置,屋顶相当起伏不平。在着地同时他的身体打了好几个滚,皮肤就像被锉刀削过般裂开,身体差点就从车体落下。即使如此他仍旧硬撑下来。
滨面呈大字型躺在列车屋顶,他笑了。
(好不容易甩掉她了。只要没有这个「体晶」,就无法让泷壶使用能力。根本不用勉强作战,只要不把这个交给麦野……)
此时,列车突然停止。
滨面的身体从列车屋顶滑动。他支撑好身体惊讶地确认四周,看到麦野站在后面远方的铁轨上,大概是跟滨面一样从桥上跳下来的。她的手往地面深深一刺,学园都市的地下铁电线全都密布于地面。麦野使用能力强行拉断电缆,让列车停止动作。
数百米外的麦野沉利,似乎说了些什么。
虽然听不到声音,但光从嘴唇的动作,滨面可以理解那句话。
我·一·定·要·宰·了·你。
在列车屋顶的滨面,接到来自麦野的信息。
硬是让列车停止的超能力者咧嘴笑着。
「——!」
滨面全身汗毛直竖。他急忙跳下列车的屋顶,在砂砾上奔跑。左右两边就像人工河川般被水泥墙挡住,中途可以看到金属制的阶梯。他爬上阶梯,奔进地上部分的街道。
他转头朝后方一看。
过了一会儿,麦野爬上了阶梯。两人相距二、三十米,她在人群中直盯着自己,已经把自己当成猎物。
(混蛋!就算混在人群里,恐怕也逃不掉!)
穿过享受假日的人们,滨面继续奔跑。但是马上就到达界限。他环视四周,前往附近的大楼。来不及确认有没有上锁,他直接用身体撞开入口的门,滚进建筑物内。
「……该死。为什么,是这里……?」
有别于一般企业的大楼。一整层楼种植着比滨面身体稍高的树木。头顶上方有铁网,枝桠缠绕。是葡萄。朝脚边望去,可以看到排成一排的水栽培用容器。蓝紫色的照明,应该是促进光学作用的紫外线光。
(是植物性乙醇燃料的自动精制工厂……)
这是用来开发为汽油的替代燃料。平常是使用甘蔗或玉米,从他们特地使用酒精精制率较低的葡萄看来,应该是重视品牌的最高级品。看样子第三学区的名流们就连车子的燃料,也想跟一般人有所区别。等于是要让引擎喝酒。
「真是个好地方啊。」
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,滨面全身僵硬。
「你选了无人设施还真有品味啊,滨面。要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比较好。」
他还来不及转身,冲击已经从背后袭来。
砰咚!讨厌的轰响传来,滨面的身体在没有任何承接下飞出数米。水栽培用容器翻倒,好几棵葡萄树折断,滨面的身体继续滚动。
光靠一击就足以让人死掉的激烈疼痛袭击全身。
没有骨折反而是奇迹。
「混蛋……!」
拖着疼痛的身体,滨面走出那层楼。因为有楼梯,所以他往上爬。上面并排着滨面身高两倍以上的银色机材,由金属管连接。就像广告偶尔会看到的啤酒制造工厂。实际上,因为是让葡萄发酵采取酒精,方式并没有太大的不同。其他应该也有让酒精成分高浓缩,转变换成汽车用燃料的机材。
跟刚刚相比,死角很多。
(虽然是超能力者,也不能说是无敌吧。)
滨面潜进管线的缝隙,背靠着小房间般大小的机材墙壁,拼命找出对自己有利的优势。
(在次原子粒子工学研究所被挖掘机袭击时,她并没有使用自己的力量破坏铁球。就连刚刚的列车,也不是瞄准高速移动的列车本体,而是埋在地面的缆线。)
滨面咬牙忍住全身的痛楚,试着找出活路。
(也许,麦野沉利的力量虽然强大,但瞄准要花比较多时间。也就是说她不擅长奇袭。如果是从暗处的突然攻击,她就无法及时对应。)
这并非因为麦野的能力很陈腐,而是因为力量过强才会有这种缺点。如果不仔细决定能力的使用范围,很可能会将自己卷入其中。
无论如何,不管是什么理由,只要对方有弱点就行。
在如今遮蔽物极多的状况下,滨面多少会有些胜算。
但是,
「滨面——」
光听到这句话,滨面全身感到危机来袭。
当他试着不去在意趴倒在地时,「那个」在下一瞬间袭来。
唰!光线雨轰然落下。
以麦野沉利为中心,不健康的纯白光束,朝四面八方袭来。其实是以雷击之势所放出的特殊电子线。电子与光一样可根据状况,显示出「粒子」与「波形」两者的性质,麦野则拥有能强制操纵介于两者之间「暧昧状况电子」的能力。
像这种「暧昧状况下固定的电子」就算撞击到物体,由于无法决定会呈现「粒子」与「波形」任何一方的反应,就会「滞留」于当场。原本电子只拥有无限接近于零的质量,但这种「滞留」的效力会成为拟似障壁,这道障壁会以释放时的速度,以可怕的威力撞击到目标上。
这叫「原子崩坏」。
正确的分类是粒机波形高速炮。
不同于第三名的超电磁炮,不使用波形与粒子,而是操纵电子的超能力者。
一道道光线将金属像纸屑般吹散,溶解厚实的墙壁,把所有东西染成橘红色。热度传导到精制的酒精,在各地卷起小规模爆炸。好不容易避开直击的滨面,左肩被吉他拨片般大小的金属片刺中。不是一片,而是四五片。
「唔……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压着满是鲜血的肩膀,滨面忍不住大叫。
因为遮蔽物太碍眼,所以敌人从侧端破坏掉一切。在被瓦砾掩埋一切,变得一片平坦的楼层,滨面绝望地与麦野面对面。
「这附近的机材,就跟捞金鱼的那玩意一样。那个……我忘了叫什么啦。总之这种东西在『原子崩坏』面前,根本就算不上遮蔽。」
学园都市第四名。
刚刚占据整个楼层的机械群,光是一击就化为瓦砾。所有遮蔽物倒塌,就连外墙也受到大规模破坏,整栋大楼也许就要倒塌,在这种状况下,站在破坏中心的麦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。
「有某个混蛋学者说过,因为生存本能制约,只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威力,如果是真正的力量,就连超电磁炮也能瞬间摆平。不过这种话只是夸大其辞,实际上真的这么做,我的身体也会因为反冲而粉碎。」
恐惧传遍滨面仕上的全身。
超能力者的怪物,静静地靠近他。
以压倒性的威力放出的,麦野沉利的「原子崩坏」。
滨面背对着瓦砾,拼命与她保持距离。
麦野对着试图从植物性乙醇工厂,逃到其他楼层的滨面说:
「滨面啊。不要打扰别人,快把『体晶』交给泷壶吧。如果无法杀光「SCHOOL」的那些家伙,我绝对不会善罢干休。」
滨面一路逃窜,并拒绝了麦野。
「我拒绝。我不会再让泷壶使用『体晶』。她已经到达极限了。」
「那又怎样?泷壶不行,只要补充其他能力者就好啦。能够从AIM扩散力场搜索的人可能只有她,如果有其他方式的能力者也无所谓。总之,只要能知道『SCHOOL』那混蛋的下落就没问题。」
滨面来到堆放榨完酒精的葡萄残骸楼层。但那里也在麦野的「原子崩坏」的威力下,数秒内变成一堆瓦砾山。
躲在带有热度的金属堆后,滨面说道:
「……抱歉,我懒得应付你。」
「啊?」
「你赢不了垣根那混蛋。实际上,在次原子粒子工学研究所与刚刚的战斗,你不都是落荒而逃?」
听到这番话后,麦野咬紧牙关的声音,就连这边也听得到。
即使如此,滨面还是继续说道:
「实际上对峙过应该就知道了吧?第二名与第四名才是问题的关键。也许你在其他部分也输给垣根帝督。就算现在你知道垣根的下落,那又能怎样?」
「SCHOOL」的那些家伙虽然也是邪魔外道,至少还有些许人性,会放过跟自己实力相差悬殊的人。就算敌人泷壶在自己眼前筋疲力尽,也不会再痛下杀手。
因为不高兴这种理由,就对自己人下手的麦野沉利,滨面实在不认为她比其他人「强」。即使她展现出多么压倒性的能力,也无法动摇这种印象。
「这不是赢不赢的问题。而是即使拼命作战,并获得胜利,得到的也只是你一个人的自我满足。我才不会让泷壶去应付你这种人,我不可能让她这样浪费生命!」
「哈、哈哈!」
即使听到滨面仕上这种回答,麦野却只是哼出鼻息冷笑。
麦野缓缓追赶在瓦砾中,变换遮蔽物试图保持距离的滨面。
「你到底是被什么给钓上了,滨面?被泷壶可爱的脸孔给骗了?还是因为她对无能力者的你,说话特别温柔?」
看到默不作声的滨面,麦野脸上的笑意更深。
「你还真蠢。对自己说话温柔的人就当成好人,说话严厉的人就当成坏人!这简直就是自我中心的说法!」
「……我知道。」
滨面并不否定这点。
假使泷壶理后对自己说话没那么温柔,也许滨面的心就不会如此动摇。
「但是,她说不希望这么爱计较的我死掉。泷壶理后是说出了这番话的人!这种人必须获得幸福。能够站在别人上头的,既不是我也不是你。如果不建立起让那种善良的傻瓜站在顶点,领导每个人的社会,不管过了多久都无法拯救这个腐败的世界!」
对方没有回应。
轰!让人联想到核爆的白色光线,将滨面躲藏的金属堆整个吹走。受到风势后仰的滨面,突然发现有人紧贴着自己的背部。
还来不及转过身,右耳有股异样感传来。
麦野沉利在滨面的耳里,插了把螺丝起子。
「你脑袋里的螺丝好像松掉了是吧?」
螺丝起子的尖端,缓缓朝耳朵深处逼近。
「要不要我来帮你拧紧?」
动弹不得。只要头动了一下,耳朵内侧就会受伤流血。在这种状态下,麦野将空着的右手伸到滨面身体前方,手掌朝上。这是在暗示他交出「体晶」。
滨面将手伸进口袋。
里面有装着「体晶」的透明盒。
(混蛋……)
咬紧臼齿,闭起双眼,滨面仕上做出了某种觉悟。
他将身子一转。
无视于螺丝起子的威胁,猛然转身。
滨面仕上无视于插进自己耳中的螺丝起子,猛然转身。
「什……」
就连麦野也吓了一跳。
螺丝起子不断削去耳朵。剧烈的疼痛在脑中爆开,右耳听不到声音,仿佛塞了耳栓。而且不知怎么的,感觉上有半边视野被染红了。
滨面无视这一切,从口袋取出「体晶」的小盒。
那是有如自动铅笔笔芯盒般,四角形的透明盒子。
他握住盒子,利用盒子的角度,朝贴近自己的麦野脸上纵向划去。
麦野的右眼有如海盗船长般,一口气被划瞎。
「唔…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!」
她用双手按着被染红的脸,摇摇晃晃后退。
看到这副景象,滨面静静地笑着。
「无能力者的一只耳朵,换超能力者一只眼睛是吧……还挺划算的嘛?」
听到这句话,麦野一脸愤怒。
「滨面——!」
砰!闪光迸出。
麦野沉利的左手臂,自手腕到手肘的部分有如融化般爆开。从那里产生的纯白光芒,瞄准了滨面仕上的脸。她不管精密的瞄准,试图放出「原子崩坏」。
「——!」
滨面连忙将头一横。
之所以能避开敌人压倒性的攻击,只是出自偶然。
麦野沉利伸出满是鲜血的右手,强行推倒滨面失去平衡的身体,像骑马般骑在他身上。此时「体晶」的盒子从滨面手上离开,发出喀啦声在地面滑动,但是如今的麦野已经不在乎了。
她用剩下的左眼凝视着滨面的脸,怒骂道:
「我才不在乎!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!什么一只耳朵、一只眼睛!不管手脚断掉还是内脏破裂,根本就无法改变我们之间战力的差距!我可是超能力者。是第四名的『原子崩坏』!你少给我得意忘形了,混蛋!像你们这些无能力者,我就算不动一根手指头,也能杀你一千次———!」
麦野口沫横飞,只以右手抓住滨面的头。如果在这种状况下发动能力,滨面的脑袋会整个消失无踪。
脑袋像果汁罐般被抓住的滨面仕上笑了。
他似乎放弃了一切,无力地笑着。
「……我也不是笨蛋。你想我会这么笨吗?」
听着麦野的喘息声,滨面说道:
「你是那种打电动时,一定要完全没有失误过关的人吧?只要有点失误就会抓狂,即使已经过关也不会甘心。」
「啊?」
「这种人只要发生一点小错,为了掩盖过错,就会找出其他目的。如果无法毫无失误地过关,就一定要更新纪录才甘心……你根本就没必要执着于我这种无能力者。用你最引以为傲的超能力,从远距离干脆攻击不就好了?」
「也就是说,」滨面笑道:
「你这胜利宣言,其实有决定性的漏洞。」
喀嚓!金属声响起。
是滨面仕上伸长手臂,从衣袖中拿出女用手枪的声音。
「什……」
麦野还来不及说话,滨面已经扣下扳机。
砰砰砰砰!伴随着干燥的声响,她的上半身被打出了好几个洞。滨面持续扣动扳机直到子弹用罄,就连子弹用完还不断动着食指。
「……」
麦野惊讶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身子。
她的身体往旁一晃,就此倒地不动。
「真是太简单了,超能力者。」
滨面随口说完,拖着满身是伤的身子站起,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「体晶」盒子,再次收进口袋里。
要是滨面一开始就拔枪,应该无法赢过麦野沉利。因为她能使用能力轻松防御。正因如此,他必须忍到极限才亮出最后王牌。连耳朵被插进螺丝起子都不亮枪,就是为了让对方误以为「滨面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武器」。
之前,名叫驹场利德的Skill-Out领袖,曾经封住学园都市最强的超能力者的能力,几乎将对方逼到绝境。滨面做的事就跟他当时一样。
他将小指插入受伤的右耳。
鼓膜似乎没有受伤。拔出塞住的血块后,听觉似乎回复了一些。
「……真是的,还挺划算嘛。」
就在他讶异地如此说道,正想离开那里的时候。
「——面。」
听到从地狱传来的声音,滨面的背脊一阵恶寒。
他缓缓转过身去,看到的是——
「滨面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!」
身上开着红黑色的洞,左手失去手肘,右眼被划烂的女子猛然站起。她的右手凝聚着不健康的白光。可能是将使用庞大电子线的粒机波形高速炮,缠绕在手中的关系,那种攻击的确有可能一发就让滨面蒸发。
右手的女用手枪已经没有子弹。
所以,滨面并不依赖枪械。
「哦。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!」
滨面丢掉手枪,毫不犹豫地扑进麦野跟前。
两人的手臂交叉。
只要有些许犹豫,就会让对方有隙可趁。
即使是小小的空隙,都会招来死亡。
滨面仕上做好了觉悟。他用力往前踏进,将拳头如岩石般握紧,从正面盯着敌人的脸,挥出自己所能挥出的最大一击。
轰!可怕的声响迸开。
麦野沉利的身子失去力道,双膝一跪倒在地上。她手中可怕的白光,溶化在空气中消失。危机感解除了。
滨面将自己丢下的女用手枪重新捡起,俯视动弹不得的麦野,从口袋里拿出手机。然后拨电话到之前被辅导时,黄泉川告诉他的电话。
「我是滨面。不需要派警备员前来支援了。」
他走在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楼层,朝着出口前进说道:
「没错。全都结束了。」
滨面仕上走出第三学区的植物性乙醇工厂。数名「ITEM」的下层组织人员,为了湮灭证据在外面待命,没有任何人阻止滨面。光看这个样子,就知道他打倒了学园都市第四名的超能力者。他们不敢轻举妄动。
「喂。」
站在建筑物稍远地方的人影,看到他发出了声音。
「半藏?」
像他这样平常以第七学区为地盘的不良成员,跟名流专用的第三学区无缘。很难想象他是偶然出现在这里。可能是从无线广播听到消息吧。
「我听说了,滨面。」
「听说什么?」
「你一个人打倒了超能力者。」
还真是了不起的情报来源,滨面有些惊讶,此时他突然想起某件事。
「那个派上用场了。」
「那个?」
「女用手枪啊。如果你没给我那个,我就死定了。」
「哈。光靠那个就能打倒超能力者,你还真是怪物。」
半藏拿出香烟,除了自己的以外,也递给滨面一根。
「真是了不起的伴手礼。有这种功绩,应该没有人会再排斥你。不过我想本来就没有人讨厌你吧。」
「……」
「回来吧,滨面。有很多人在等你。」
「抱歉。」
滨面边朝着烟点火,轻轻笑道:
「我还有事要做。」
「啧。还真是令人羡慕。」
半藏说道,但却不再纠缠。那个滨面竟然独自面对麦野沉利那个怪物。他感受到滨面心境的变化。
「那就算了,我也许会扛下Skill-Out。」
「抱歉。」
「别忘了。我会留下你的位子,事情办完就回来吧。」
说完了,两人笑着轻轻抵拳,前往各自应去之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