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大利的医院相当新鲜。
到海外旅行的人不在少数,但是意外被送到医院的观光客应该很稀奇吧?上条心想。现在他躺在担架上,在黑暗的走道上喀啦喀啦地移动,医生跟护士好像对着他说些什么,但是他完全听不懂。他的右肩跟左手包着绷带,脸上也贴着创口贴…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上被喷到消毒液,眼睛感觉上有点刺痛。
「应该是消毒液的原因吧,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!混蛋,为什么其他人可以用天草式的沐浴术式,连皮肤都恢复得滑溜溜……」
「亚德里亚海其实也没有那么冰冷呢。」
「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开心啊,茵蒂克丝!我们两个可是一起跟着船骸沉到威尼斯湾里啊!喂,你该不会是因为这次没有一个人被丢下,所以心情才那么好吧——」
「!」
上条说完之前,茵蒂克丝突然绊到脚在走廊上跌倒。
「人、人家哪有心情好啊!」
「我知道啦,你没事吧?真是的,竟然因为这样的事那么慌张,茵蒂克丝。你看,这样不是给人家护士姐姐添麻烦吗?啊啊啊啊!」
就在他跟新人金发护士搭讪的瞬间,茵蒂克丝咬上了他。
「当麻就算躺在担架上也还是当麻对吧?」
「我搞不懂你这问题的意思啦!」
扑在担架上暴动的修女被医生拉走。护士姐姐大概是因为听不懂他们的话吧,她不解地微歪着脖子。
「是的,什么?当、当麻,医生叫你接电话呢。」
听茵蒂克丝这么一说,上条望着医生,不知为什么对方手上握着无线电话。在医院讲电话没关系吗,他心想,但是冷静想想,医院里应该也会有电话吧。
总之先接电话。
电话好像已经通了,一拿到耳边就听到熟悉的声音。
『你就算出去旅行也是变成这样?』
是青蛙脸医生。
在学园都市经常受到这个医生的照顾。对于经常受伤出入医院的上条而言,他想这个青蛙脸医生的手腕的确相当高明。
「咦,这么突然是怎么回事啊?哈,你这医生该不会连电话那头的患者也能诊察吧?」
『如果办得到,医院应该也要开始手机的应用服务吧?不过,就是因为无法办到,所以我才要求你做这件事。你,现在马上回到学园都市。』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什么?
『我不是在开玩笑。就算那边是学园都市协力派的设施,让其他医院调查或调整能力者的身体还是不太好吧?』
「那个……是没错啦。不是啦,不过……而且!我这种状况应该没办法搭飞机吧,飞行时间大概要十小时呢。话说在前头,现在我可是浑身是伤哦?」
『啊,这点就不要担心了。马可波罗国际机场现在应该停着学园都市制造的超音速客机。那个啊,最大时速可以超过七千公里,到日本应该只要一小时就到了吧?』
「大型客机?那个不是梦幻的北美X-15研究机吗?像这种比一般导弹还快的飞机,完全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我可以坐吗!」
『没事没事。因为我实际搭乘过,顶多有点无重力感觉吧。』
「这样竟然要一小时?我想胃里的东西应该全部都会逆流吧!」
『没事没事。因为我实际搭乘过,在最开始的十分钟内,就没空去考虑这些事了。』
这哪叫没问题啦!上条用尽全力抱着头。
「等一下啦!基、基本上我来到意大利还没经过一天啊?而且还喝了亚德里亚海的海水两次……不,包括逃出时应该是三次,就连最重要的威尼斯,我连一步也没踏上。」
『唉呀,有这种经验难道还不满足吗?算了,反正我只有一句话……我知道这种要求很无理,不过你就死了心回来吧。』
语气既冷淡又不负责!上条又抱着头了。
此时,电话那端继续说道:
『对了对了,最近常来医院探病的可爱女孩知道我要打电话给你,说有件事一定要托我转告你呢。』
「什么???」
上条心想可爱是指谁啊?现在住院的人有白井黑子跟姬神秋沙。姬神认识的人,有吹寄制理跟小萌老师,白井那边的话是御坂美琴——
「——等一下。御坂美琴?」
嗯,电话那边的青蛙脸医生随便点头。
『没错。她好像说:「回来后,给我等着大霸星祭的惩罚游戏吧」?』
「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?我完全忘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医生跟护士们全力制止在担架上开始暴动的上条当麻,他们好像误会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。
上条当麻跟御坂美琴在大霸星祭时曾经打赌,赌输的他必须接受惩罚游戏听美琴的话。如果被她知道,他丢下这件事悠闲跑去意大利旅行……
「等待我的只有地狱啦!这样我更不想回去了!呜哇……等等,放开我啦!不要用那样专业的道具把我固定起来啦!」
担架被推走了。
电话那头的人,对着叹气的上条说:
『好啦,这个……该说什么呢?欢迎回家,上条当麻。』
现在是深夜,一天的日期即将变换的时刻。
英国清教徒的宿舍,位于伦敦兰贝斯区的一角。积极利用这间宿舍的房客不是没钱的人,而是不想因为意外的袭击将一般民众卷入的人。周围的人如果都是专家,就算发生战斗也能将伤害降到最小限度。
「这样啊,辛苦你了。」
在宿舍的一个房间内说这句话的人,是神裂火织。东洋人的脸孔,及腰的一头黑发扎成马尾。她身上穿着将下摆绑在腰间的短袖T恤,牛仔裤中有一只裤管切断到大腿根部。平常还会在腰边挂着近两米长的「七天七刀」。现在那把刀靠在墙壁上。
她说话的对象不是人而是电话。
那是一具老旧的转盘式电话,红色陶器镀上了金边,是相当完美的古董品。顺带一提,她讲电话的对象是同事土御门元春。
『喵。这样的话,有关结果报告的事,你就去问同是天草式的人吧。刺探情报的我比较危险哦?你不知道这样的事喵。』
「现、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天草式的人了。故意装熟跟他们说话,光想到就觉得很傲慢。」
神裂用食指玩弄着听筒的通话线说道。
她之后又说:
「反正你不是在收集威纳托省附近的情报?这样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吧。天草式的成员为了搬家到基奥贾,而且那个少年也跟禁书目录一起到意大利……报告中说,罗马正教那边误以为奥索拉·阿奎纳是为了阻止『亚德里亚海女王』才被送到那里的,这是真的吗?我认为罗马正教的预测是正确的。」
神裂用光溜溜的脚丫敲着地板说道。
房间的内装虽然是西洋式,但神裂禁止穿鞋进房间。这个一点应该算是和洋折中吧。
『嗯,有关这点,因为有很多原因所以我不能说呢——』
「什、什么?」
土御门故意拉长的声音,反而增加了神裂的警戒心。
她的预测果然没错。
『……大——姐——头,你这次又给阿上添了不少麻烦喵——?』
「噗?」
但是,打击仍旧还是超过神裂火织的容许量。
『应该怎么办呢?大姐头,这已经不是一整天穿着女仆装服侍他就能了事的程度呢。啊,如果是这样,试试那个如何喵?我把我的天使光环跟白色翅膀的女天使装备借你!这可是女仆装+α呢,就用这个一决胜负吧,大姐头!呜、呜哦哦!这是什么天使啊,如果这么可爱的堕落天使出现在玄关,阿上不知道会怎样哦?』
「你、你要一直说这种无聊事说到什么时候……!倒是你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啊?」
『啊,不是啦。其实那是我买给舞夏的喵。那个妹妹竟然说「女仆不能玩变装游戏」,还挥出拳头朝我的颊骨放出一击……不,就一个女孩子的动作而言,那简直就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认真拳头喵?』
「……你妹妹不是也到青春期了吗,你也该顾忌一下吧。」
无力的神裂突然间惊觉到一件事。
这不是本题。
「等一下,这次的事情不就是英国清教跟学园都市上层的人,为了解决事件用了不少方法将上条当麻卷入?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啦?」
『啥?那么大姐头,你对阿上完全没有任何感谢?』
「呜呜?」
『啊——啊——阿上好不容易从「女王舰队」的大爆破中救了天草式的人,结果你不仅没有感谢之意,还宣言跟你没有关系。你真是堕落了,神裂火织。阿上听到这件事一定会很失望。不过因为那家伙很温柔,说不定他一点也不会生气。』
「哪、哪有……你说的话的确有道理,但是到底要我怎么办啊?我欠他的人情不就越来越多!」
『所以你应该做的就是诚心诚意地扮演堕落天使啊!如果你是世界上为数不到二十人的圣人就给我觉悟吧,大姐头!……咦?大姐头,听到没啊,等一下,我话还没说完啦——!』
听筒被用力挂上。
神裂呆然望着电话机好一会,脸色泛青。
「……堕、堕落天使女仆……?」
神裂望着发抖的双手。然后盯着电话机旁养着热带鱼的四角型水箱。前女教皇一脸遇到极大疑问的表情。
她将脸靠近水箱,热带鱼一副「干嘛干嘛,要给我鱼饵吗?」的样子靠近。她用两手抓着放在水箱旁的小型彩绘盘子,然后放在头上。
「光、光环,是像这样吗?但、但是堕落天使……是怎样的动作跟语气啊……跟恶魔相同意义,在这个状况下应该是女性化的,对方如果是男性,会装出可爱的小恶魔风——」
这番话要是被曾经扮成米夏·克洛伊洁芙,短暂降临的大天使「神之力」听到,一定会当场被袭击,但因为神裂在混乱当中,所以没自觉到这件事。
世界上不到二十人的庄严圣人,一瞬间沉默后微微倾着头。
「——就、就是这样啦——当麻?」
门铃声突然响起。
「……???」
惊讶的神裂慌张地将彩绘盘子从头上拿开。看到她那副模样的小小热带鱼,以高速逃到水箱深处。神裂以高速环视四周,等确认没有人影后,一只手放在胸口上呼了口气,然后看着出入口的门。
宿舍除了各个房间外,还在玄关设置了客人来访用电铃。这铃声响起代表什么?可能是外卖小哥来了。
神裂抓住靠在墙上的刀,在门前穿上靴子走出房间。穿过长长的木造走廊前往玄关。
宿舍虽然有管理人,但是她很常打瞌睡。神裂走向玄关,一旁的管理员室中,那个妇人今天也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。从电视一直开着这点看来,大概是睡翻了吧。电视原本是用来防止打瞌睡的,但没有喜欢的节目时反而会引发睡意。
无计可施的神裂只好自己开门。
站在玄关前的人是奥索拉·阿奎纳。
「我、我回来了。」
「啊,欢迎回家,奥索拉。」
神裂以惊讶的表情迎接宿舍的同居人。
原本就住在这里的房客并不需要按铃,现在的奥索拉因为两手拿着东西,所以不能拿钥匙开门。话说,她两手拿着旅行皮包,背上还着登山背包,而且还将运动包包的背带像和服肩带一样交叉背着。这样的重装备看起来简直就能去登山。
「奥索拉,你的行李不是先送来了?」
「嘿嘿嘿。因为途中增加了新的行李。」
「???」
在惊讶的神裂面前,奥索拉边笑着边像让路般往旁一让。
咦?神裂微微挑眉。
娇小的修女抓着奥索拉的修道服站着,仿佛躲在她背后。
她的名字是雅妮丝·桑提斯。
「之后会有更多人要来,这间宿舍会变得更热闹哦。」
在还没搞清楚事态的神裂面前,奥索拉说出有如炸弹般的一句话。
这里是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。
罗马正教总据点的世界最大教堂中,传来了粗鲁撕裂静谧空气的脚步声。
「啧,结果普索尼那个笨蛋还是失败了。就连『亚德里亚海女王』的核心部分也被破坏,今后再也无法再现了……真是的,想出『刻限的十字架』,组织出这个术式,并且改良到可以实用,这都是拜谁所赐啊!这件事我绝对无法原谅。更无法原谅的是那家伙竟然失踪了!到底是谁在包庇他?我的压力要对谁发泄啊!」
在被黑暗包围的圣堂中走动的,是两名男女。
因为从玻璃射入的月光太微弱,无法看清楚两人的细部。
只有两人的剪影。
其中是一个弯着腰,像是老人的男人。
另一个人好像是年轻女子,身形玲珑有致。
「……可是啊,就算是你,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。虽说英国清教的介入是预料之外,就算不是这样,到处还是都有障碍啊……老实说。就算没人介入,彼亚吉欧·普索尼也不会成功。期待那家伙有应付破绽的能力,根本就是大错特错。」
「你在对谁说话?我说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。那是世界的法则。真是愚蠢,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学不会?」
「你这家伙,你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?」
老人的气氛突然增加了魄力。
现场的空气,光凭这一句话就被老人支配了。这是必须俯首称臣的事态。不是希望对方低头,而是就算讨厌也一定要让对方低头。听到这句话的人,仿佛头被看不到的手抓住,然后强行往下拉。就是这样的魄力。
但是,女性的身影仍旧没有变化。
「罗马教皇是吧。那又怎样?」
女性的身影,以若无其事的语调回答道。
这样轻佻的语气,轻易粉碎原本应该被老人支配的状况。
「……」
被称之为教皇的老人,微微地沉默。
但女性仍旧毫不在乎。
「别这样了。你应该也很清楚,罗马正教实际上是受到谁的支配。就算你在这里消失,也只会让别的教皇坐上那个位子。但如果我消失,就没人能够代替。这一点你难道还不能理解?那要不要试试?」
「胡说八道。」
老人丝毫不感兴趣地打断。
「主直接亲手托付十字教后路的人,只有圣彼得一个。之后的教皇虽然也非常活跃,但是他们主要的功用都是遗产的整理跟管理。我是被众人所选中,而不是被主所选上的人。我也很清楚这点。所以不要再说了。明明就很清楚的事情却还要重复说一次,实在是令人火大。」
「所以你不是也想要吗?不是选举的票数,而是独一无二的天择证据。而且你想匡复罗马正教,不是靠人数多寡表决,而是像过去的十字教,用唯一的教诲跟意志来决定要走的道路。」
「……我应该告诉过你不用重复了。」
「抱歉抱歉。但是从我眼中看来,你实在是不行。你还不够格,所以无法达成。话说回来,教皇也是选举选出的吧。能被选上就已经算是一种荣誉。但是你并不满足。理由相当简单。『神子』跟祂的使徒在传教时,十字教也是多数表决里的少数派。就算是少数派,力量也能够赢过多数人。所以你才认为多数表决的票数本身没有神圣价值。你所认同的价值,是比如完全不受多数表决限制的我这种人才拥有,但是自己却只有票数集中……这应该说是麻烦,还是奢侈的烦恼?」
「!」
老人迅速转过头来。
啪嚓,不可理解的破裂声响起。
对于这种无法理解的状况,女性的身影仍旧没有动静。但是,两者的紧张与余裕的态度,已经显示出无法理解的攻防结果。
「不错的恶意。」
女性呵呵笑道。
「但是,如果向我发出恶意,你可是会死哦?」
说完话后,女性伸出舌头。
金属摩擦的声响传来。
她的舌头上有个舌环。舌环上连接了项链用的细链,链子一直垂到腰部下方。锁的前端装饰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。
「……」
老人与女性保持一步的距离。
他不悦地,同时带有些许的羡望低语:
「——『神之右席』。对你而言,教皇根本就不算了什么?」
「光是知道我所属的那个『组织』名称,就表示你仍旧是位于高层的人。光是这样你还不能满足?」
女子大概受到了某些攻击,但她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。
她笑着说:
「看完这个就给我签名吧。」
「你对我用命令式?……等一下,这份文件是……」
「这份资料你总有一天也会准备到。大概是两年或三年后吧。我只是把时间缩短而已。虽然很麻烦,但你的签名还是很有力。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快完成。只要写下自己的名字,一切很快就会结束。」
「但是……」
老人露出微带犹豫的样子。
「……我还是无法认同。如果是与魔法有很深渊源的人就算了,但是那个人只是不知有主存在的人。对异教的信仰虽然是罪过,但如果只是不知情,应该还有可以拯救他的道路。对于这一点,如果你要做到这种地步,我只能表示否定意见……」
「我没有否定式。」
女子的身影断言道。
「被动式、命令式、连用式、连体式、已然式、未然式、终止式、假定式,之后是什么?不论是什么都无所谓,只有否定式我无法认同。我说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。不论是圣彼得还是『神子』,这种法则不会改变。所以你要在文件上签名,懂了吧?」
老人拿着文件,轻轻点头。
可以看到他露出略带苦涩的表情。
「很好。」
语毕,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。
不知是真的消失,还是故意做出消失的样子?老人并没有思考这件事。对方所使用的术式,就算无法解析也没有任何问题。不管怎么说,那个女人都遥遥领先自己。虽然无法判断那是否是在自己上方。
他将视线投向文件上。
光线照着的大教堂里,只有从玻璃射入的淡淡月光。老人眼睛紧盯着黑暗中几乎看不清楚的文字。
(……有点太急了,这是那家伙的习惯?)
虽然这么想,那女人决定的事就是说了算。就像她本人所言,那女人身上并不存在否定式。
老人不悦地回到自己的居室。
这里没有笔。
文件上这么写着。
『Toma Kamijo.
Potrebbe investigare urgentemente?Quando lui è pericolso,lo uccida di sicuro.』
意思就是「上条当麻。迅速调查上记此人,如果认定为主之敌人,务必将之确实除去」。
就算实质动员罗马正教全力,甚至派出「神之右席」,也一定要确实进行暗杀的申请文件。
命令不到五天就会执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