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接点的夹缝中


少年看了许多世界,看了许多绝望。

在某个世界,会出现摆明了要追杀上条当麻的怪物;在某个世界,上条会遭人冤枉而上绞刑台;在某个世界,上条会和熟人一同碰上山难,为了活到救援抵达,众人必须分食他的肉;在某个世界,他明明还有意识,却不知为何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动弹不得,就这样直到葬礼举行;在某个世界,他被活埋在腐叶土里,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从手脚尖端开始腐坏;在某个世界,地球已经完蛋,他于不知终点何在的情况下,被迫搭乘胶囊般的宇宙飞船让人扔到无重力空间漂流;在某个世界,没有人理会他,却有巨大机器人和小行星自顾自地进行破坏。

虽然心灵这种东西没有形体,上条却清楚地感受到它正在崩溃。不是像用铁锤砸或拿刀劈成两半那种显眼的破坏,而是有如遭白蚁啃蚀般缓慢但确实,察觉不对时已经太迟了……那种静悄悄的破坏。

即使在这种情况下,上条依旧一点点、一点点地累积思考时间。

逆转手段与解决方法不会突然浮现。

要用沾满鲜血的手将至今所累积的东西一点一滴地建构出来。

「你……」

上条顺着已经朦胧的意识低语。

没有摧毁什么东西。」

欧提努斯一副「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」的表情。

带眼罩的金发少女站在少年眼前。

「所以你要说什么?」

一不小心就能闻到甜香的距离。

世界成了模糊不清的大理石。

「『世界』这种东西,不可能有成万上亿个刚好都符合你的要求。这里果然还是我们的世界。打从一开始……就没有任何东西移动过……包括我们……」

「讲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呢。说起来,我可不记得自己提倡过平行世界说哦?」

上条不知道原理为何。

但是,这个世界的「观点」改变了。欧提努斯更动设定,让它看起来变得不同。因此,单以上条体验的部分而言,就像旅行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。

欧提努斯无精打采地说道:

「你知道『相位』吗?」

「……?」

「这个世界并非纯粹无玷。十字教、佛教、凯尔特、印度、神道、印加阿兹特克、希腊罗马……以及北欧。各式各样的宗教,将各种『相位』有如帷幕或滤镜般一层层地叠在世界上。天堂、地狱、冥府、净土、黄泉、地底、奥林匹斯山、妖精岛、龙宫、阿斯嘉特,还有其他很多很多。总而言之呢,截至目前为止你们眼中的世界,全都是隔着各色玻璃纸所看见的景色。」

「……你不是毁了这副有色眼镜吗?」

即使连自这片模糊视野中的谁说话都显得暧昧不清,上条仍旧持续动着嘴巴。

「因为你在本质上……是『创造者』。即使你充满恶意,是个会以『创造瓦砾堆』表现『摧毁建筑』的糟糕家伙……本质仍然不变。你依旧是『创造者』。」

「叫我神。还有,我做的事很单纯。为了让世界看起来不同,我会随时生产新滤镜放在世界上,所以世界看起来才会变了个样子。毕竟这比一个个全都毁掉再一个个全都重建来得省事嘛。更何况,既然你的力量是将世界上的异物平均化一旦改变世界本身,那只右手也会难以发挥功效……话虽如此,但结果就是一切。到头来,历史依旧会这么记载——『魔神』摧毁了世界又重建,周而复始,只为了让一名少年持续在深渊里受苦。」
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
自称『银之星』的男子等人,似乎想直接摆弄各式滤镜后那个『纯粹无玷的世界』……也就是不受宗教影响的科学世界……真是的,能遇上这种场面可是种幸福哦。就连欧洲那些在西藏做梦的『黄金』也碰不到边呢。」

「这个」的价值有多高,上条无法估计。

如果茵蒂克丝看见「这个」,或许会有不同的感想。

可是。

(……那家伙是「创造者」的极致。她能将多余的齿轮和错误的齿轮强行塞进「世界」里,让人眼前的景色彻底改变。)

上条当麻右手使力。

他再度紧握拳头。

(照这样看来,「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」对这家伙来说果然也是种特别的存在。破坏者……跟神所做的事刚好相反。抹消多余存在的可能性,就在我的手里。既然如此,要将出了问题的齿轮「恢复原状」也……)

欧雷尔斯不是说过吗?

寄宿在这只右手上的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,是所有魔法师的梦想。

当扭曲世界过头带来损害时,它就是能够「恢复原状」「让事情变成没发生过」的基准点、修复点。

不就是这么回事吗?

欧提努斯口中的「滤镜」,似乎是天堂、地狱,以及其他和这两者相当的存在、概念。能否摧毁规模这么庞大的东西,实在令人怀疑。说穿了,上条就连「碰触天堂或地狱」代表怎样的现象都无法想象。

然而,可能性并不是零。

还有机会。

连往茵蒂克丝和御坂美琴等人所在世界的细丝,不能断绝。

「哎呀呀。」

尽管如此。

欧提努斯却一脸明白上条正在想什么似的表情插嘴。

她的声音和缓、温柔。

却伴随着无比凶恶的笑容。

「就这么简单地将手伸向那一丝希望,真的好吗?」

「你说……什么?」

「我的意思是,拥有了希望、知道有胜算,有时也会成为决定性的致命伤。」

上条不懂她在说什么。

但欧提努斯好像只要看见少年的脸就能明白一切。

接着她这么说道。


「你很快就会懂,即使你不想懂也一样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