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听过世界破裂的声音吗?
那已经超越了爆音或冲击波的领域。世界所放出的哀鸣,远远超过人类可以听取的范围。哀鸣的余波的余波化为爆风。如此的爆风吹走了行道树的树枝,震动了第四楼层的水泥地面,就连金属制的扶手也像糖果艺品般扭曲。
神裂火织与后方之水。
在充满科学的城市中,两名圣人激烈交手,这就是深夜展望台的一切。
「哦哦啊啊啊啊啊!」
伴随着激烈的怒吼,神裂手中放出了神速的拔刀术。对特定宗教迂回使出其他教义的术式攻击,这样的一击就连一神教的天使也能切断。
十字术式办不到的,就使用佛教术式。
佛教术式办不到的,就使用神道术式。
神道术式办不到的,就使用十字术式。
借由适当互补彼此的弱点,发挥出完全破坏力的独一无二攻击术式。
也就是,唯闪。
无人能敌的斩击,水却靠着巨大铁棒就能弹回。接二连三使出数刀之后,神裂明白了某件事。水精通跟神裂同等,或是在她之上的各种术式。有别于普通的「神之右席」,他能随心所欲地施行一般魔法。
神裂采用佛教的迂回术式时他能对应,就算转换成神道术式,他也能马上改变防御方法。巨大的魔力在两人之间接二连三改变性质,在超音速的肉搏战中,不同层面的「互采虚实」脑力战并行展开。
物理与魔法。
肉体与精神。
骚乱与冥想。
嘎嘎嘎唰唰唰吱吱!武器彼此交错发出火花的圣人之战,乍看之下似乎是并行发生,但其中存在着一股极大的波动。
一般而论,施行魔法并不需要才能。
魔法原本就是为了让没有才能的人,产生与有才能者相同的奇迹,因而衍生出的技术。
但看过两人的动作之后,是否还能说出这句话?
在看过了「圣人」这种极为特例的才能之后。
「……太了不起了。光是为了一个人,竟然有这么多人员与战力前来,那个少年真是太有声望了。就算是敌人还是令人敬佩。」
水将五米左右的铁块。有如树枝般挥动着说道:
「不过觉悟吧。我既然站上战场,就只有打败敌人。」
轰!新的爆音进开。
神裂背后是黑暗的河川。才觉得黑色的水面在晃动,近二十米高的水柱突然涌起。那是拥有关节的巨大铁锤。可怕的钝器掠过地下街的天花板。就这样朝神裂头顶上方迫近。
光是对付水的连续攻击都已经分身乏术,万一无法对应这招,神裂这下子必死无疑。
但是,
啪!切断音响起。接二连三展开死斗的神裂周围有某物发出光芒,七道斩击毫不留情地切断从后方迫近的水之锤,迫使其回到河面。
那是使用钢丝的「七闪」。
「……要是这种程度就被当成全力施为,那绝非我的本意。」
在神裂开口说话途中,七道斩击仿佛补足神裂手中之刀的轨道,从各角度一齐朝水袭来。
水的连击速度变得更快。
他或以铁棒弹开攻击,或是转头避开,就在躲避刀与钢丝双方攻击的水眼前——突然间,红莲般的火焰掩埋一切。
「——?」
撕裂空气的钢丝轨迹,画出了三维的魔法阵。不过当水发现这点时,爆焰已经吞没了他魁悟的身躯。
接下来,第二、第三发爆炸持续出现,七道钢丝切断火焰,最后是月光下的刀光一闪。
连续的声响并没有传来。
因为速度过快,数道声音全都化成一个音块。
砰!传出巨大手臂撕裂空间的轰响。
但水不在那里。
神裂将视线由正面移往远方。水退避到距离十米左右的水泥地面上。
他的脸颊上有道砍伤。
也许是被钢丝所伤的,那只是轻微的擦伤。但是,那是以往无人能造成的伤口。脸颊流着鲜红的血,水静静说道:
「你果然是天草式的一员。基本上做的事还是一样。」
他用食指拭去鲜血,将指尖压在铁棒侧面,写着具有某种意义的字。
「不过,使用者如果换作圣人,就有这么大的差别。我真的觉得才能这种东西很残酷。」
魔法是无能者的叛乱历史。但这种魔法,却被上天所赋予的「圣人」这个字眼轻易否定。
听到对方所言,让神裂微陷沉默。
「……」
单从战斗的结果看来,这句话也许是正确的。
失去神裂的现天草式,甚至无法伤到水分毫。
但是,
「请你订正这句话。」
神裂将手中的刀入鞘,压低重心,进入拔刀的准备。
「的确,他们是无法使用『唯闪』。但是,这招的基础剑术、钢丝、术式,它的组合与战术模式,全都是天草式的前辈们教我的。这种结果并非来自才能这种微小的东西,而是他们的历史所形成的结晶。我的学校是天草式,我的师长就是我的同伴。我不会接受侮辱他们的言论。」
握着刀柄的手充满力量。
「更何况,明明自觉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,却对普通高中生毫不留情下手的邪魔外道,像你这种人,根本就没有看不起人的资格。」
这番话其实也是针对神裂自己。
那是曾为了某个目的,对那个少年动过手的她,用来警惕自己的话。
「……会为了这种事生气,我只能说你还是太嫩。」
水架好以自己鲜血绘出图样的铁棒说道。
十米的距离对他们圣人而言,根本就是近在眼前。
彼此对峙的两人,动作感觉就像过往美好年代的时代剧或西部片。
「步兵外出侦查时,不小心遇上敌人的坦克……这就是战场,无法事先准备好对策。别说是逃脱之道或安全地带,就连绅士的礼节也不存在。在同样的条件下,将胜败比率调整成五五开之后再战斗的行为叫运动。才能就是战力。在没有足够装备的情况下遇到坦克,根本不用猜想步兵接下来的遭遇会如何。他会受到毫不留情的炮击,就此灰飞烟灭。你的战场难道不是这样?」
「那是你的理论。」
「是你们自己要踏入这种领域。」
水并没有嘲笑,只是淡淡地告知。
「不过,说到那个少年,不知是谁把他拉进来的?」
「——」
毫无警讯。
没有任何预告,神裂行动了。她以专业魔法师也看不清楚的速度潜近水的跟前。刀鞘的尖端似乎接触到地面,爆焰般的火花追着神裂的轨迹。火花还来不及追上她,离鞘的七天七刀已经无情地朝水砍去。
嘎吱吱吱!尖锐的金属声响迸出。
神裂与水的武器相交,两人近距离瞪着对方。
「你明明很清楚这件事,明知道他只是无辜被卷入的一般人!为什么还是对他使出身为『圣人』的力量?」
那是从平常的她口中无法听到,显露出情感的怒号。
因为神裂跟水同为圣人?
或是身为圣人的性质,背负了过去伤害许多人的经验?
「为什么要使出世界上不到二十人所拥有,就连真正的魔法师也害怕的力量?连这种事都没思考就进行如此暴虐的行为,你这混蛋!」
「你是说战斗的理由?讨论这种事又有何用?」
相对于神裂,水的态度一派冷静。
「对自己的行为充满自信的人,根本不用说明理由。他的意志已经反应在行动的结果上。然而,一开始就用来解释的剧本,又包含多少真实在内?」
武器相抵的两人之间,表面化的魔力卷起小规模的爆炸,那是铁棒侧面的血字起爆所引起的。此时,圣人们的距离稍微拉开了。
稍显狼狈的神裂,与纹丝不动架着铁棒的水。
支撑着屹立不摇的强敌的,就是一个信念。
但神裂完全看不到那样的信念。
「看清楚了,远东的圣人。」
隐藏在水全身的气息,一口气膨胀两倍。
那不是单纯的肌肉膨胀。他手上的铁棒从根部到前端,仿佛增加了重量与重压。
「别光耍嘴皮子。让我看看你的刀刃所隐藏的理由。」
圣人们再次激烈冲突。
以无人能及的速度,施展出无人能使出的力量。
上条当麻的眼皮动了。
动作如此轻微,几乎不像是凭自己的意志所做出的行动。他以接近痉挛的感觉,慢慢地将眼睛微微张开。即使如此,他仍旧有数秒钟的时间无法确保视野。焦距的远近晃动,让脑部过了好一会儿,才认知到那是医院的天花板。
(……我……)
上条不知道这里是哪里。看来似曾相识,但脑部无法处理这种视觉情报。比起眼中所见的景象,他更快查觉到鼻子嗅到的消毒用酒精气味。
(……这是,怎么……回事……)
胸口跟腹部传来了贴布的感触,那应该是用来固定采取数据用的电极。
房内的照明被关掉,不过似乎还有其他人在。盖着棉被的腹部附近,可以感受到微微的重压。他转动眼珠朝那个方向看去,床边坐在铁管椅上的茵蒂克丝正在睡觉。因为被长发遮住,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,看样子她应该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因此,上条不禁听到有些心痛。
(……)
无力垂下的手,稍微恢复了一些力量。
随着意识恢复,他感觉到脑中的血液开始循环全身。
后方之水。
五和。
天草式。
上条因为被人从铁桥扔下而昏迷了,但他们的战争应该还在持续着,自己也希望如此。当然,「天草式打赢了就可以结束」的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可能。这么说对他们虽然很不好意思,他实在无法想象那种画面。后方之水是货真价实的怪物。虽然知道像自己这种高中生出面不可能有什么帮助,但即使是微薄的力量,战力当然是越多越好。
水认为上条的右手所具有的力量相当危险。
反之,若是使用右手,就可能对战况产生影响。
就连上帝神迹都可以消除的这只右手。
确认它还在之后,上条点了点头。
他再次望向趴在床上睡觉的茵蒂克丝一眼。
这个少女应该打从内心为他感到担心吧。
(抱歉,茵蒂克丝。晚点我再拼命向你道歉……)
不过,
(所以,现在就让我去做我该做的事吧。)
轰!爆炸声在深夜的学园都市传开。
那不是火焰造成的爆风,而是水所形成的爆风。
被水的魔法所操纵的大量河水,有如掠过地下街天花板的巨大铁锤,毫不留情地切断神裂的钢丝。以吨为单位,形状有如建设重机真机械臂般的水块,瞬间化成水蒸气四散,之后再次在水的操纵下,成为闪闪发亮的钻石烟尘。
水所操纵的不只是「铁锤」。
直径约两千米的整个第四楼层,已经被水掌握了。原本由人工引水的河川完全干涸,一滴不留地飘浮在空中。这些水化为细线布满第四楼层的每个角落,形成相当复杂奇怪的魔法障。
每当阵法组成、切换、成形,各种术式就会支援守护着水。
各式各样的攻击朝神裂袭去。
多柄近三十米的冰枪飞来。
如鞭子般扭动的水之尾,以各种角度袭来。
球状的巨块纵向挥下后,又朝横向挥出。
水穿过其间,踏进神裂跟前。
——那是足以称之为必杀的组合,也是提高死亡率的战略。水预测在七十秒内,神裂就会因为动作跟不上而身负重伤。
「?」
但是,即使过了时限,神裂仍然在反击。
相对于水接二连三改变形状的魔法阵,神裂将七根钢丝朝四面八方延伸,当场做出结界应战。由于觉悟到自己力量不如对方,所以她时而切断水线,时而潜入水线中扭曲轨道,让水的魔法失败,途中还会反过来利用对方的魔法。
就像电子战一样,这是魔法版的黑客对决。
水与钢丝。两个网络互相侵略,趁隙扭转情势,彼此争夺有限世界中的主导权。
世界充满无数的光线。
构成后方之水魔法阵的水,与神裂为了将之击破的钢丝。
支配了整个地下都市的水,与在这其中创造出唯一空隙的神裂
两人在脑内进行压倒性的魔法战,同时展开以武术为主的直接肉搏战。
普通的魔法师无论哪方面都办不到,这两人却能两者并行。
有数声爆音迸出。
神裂与水的身体,在空间中变得模糊不清。
钢与钢从各个角度挥下,交错,然后激烈冲突。
(圣母崇拜术式的高手……)
同时操纵刀、钢丝与魔法的神裂相当吃力。
她之所以会露出这种表情,不只是因为单纯的苦痛。
那是扭曲十字教术式严格规范的特别法则。水虽然那么说,但圣母崇拜原本并非为了这种事而存在。这是败者复活的机会。那些犯了罪,或是因为被神舍弃后遭遇到悲剧,曾经一度踏错路的人,圣母像为这些人流下眼泪,在他们的梦中对这些人微笑,给予他们开欧奇迹的钥匙。人们以此站起点,以虔诚祈祷的方式,在不自觉中行使术式。
因此,虽然因人而异,有人可以在无秩序的状况下施行奇迹,却容易被误解成信仰了「神子」以外者,实际上并非如此。圣母崇拜的本质,是为了制止在教会与神职者所形成的网络空隙之间所发生的悲剧。圣母并没有扰乱十字教社会。人们之所以屈膝膜拜圣母祈求家人、朋友、伙伴的平安无事,是有理由的。
圣母崇拜。
完成诞下「神子」这种十字教史上最重大的丰功伟业,历史上最高等级的圣人。为了带给人们安息与救赎,听从天使的话怀了「神子」,与丈夫一起决定走上苦难与试炼之道的圣母,与仰慕她的人们心意,所形成的信仰结晶。
像这种东西。
(像这种心意……!)
通过直接祈祷方式表现的圣母崇拜,很难用理论说明,反而是无关紧要的石像经常被当成奇迹看待。更有骗徒趁此机会胡作非为。但是,水比这些人还要恶劣。他是货真价实地使用真正的奇迹,执行残暴的行为。
「了不起。」
长刀与钝器交错的轰响中,传来了水的声音:
「没想到你竟想靠自己的力量迎战直径两千米、质量五千吨的魔法阵。」
「但是,」水继续说道:
「——看来,你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。」
「?」
听到这种指谪,神裂的动作微慢了一拍,而水的攻击更趋激烈地来袭。
双方的差距,眼看在瞬间就要拉开,神裂马上挥刀试图挽回。
「唯闪」发动时,神裂被强行引出的威力,会超过肉体能操纵的运动量。所以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长时间进行战斗。正因如此,神裂的「唯闪」才要淬炼成一发就能决胜负的拔刀术。
但是,这种一击必杀对水并不适用。
水以同等或超乎其上的力量挡下,除了身为圣人的力量外,他还能利用「神之右席」的特性,将自己的力量彻底强化。神裂好不容易才能瞬间踏入的世界,后方之水却能悠然穿越其中。
就像天使一样,神裂不禁暗暗咬牙。
后方之水掌管的是「神之力」。
(看样子米夏·克洛伊洁芙似乎也只是不完全的显现……)
她曾经与之奋战过,冠上「大天使」之名的真正怪物。
(不过,很可疑。从水身上能感觉出除此之外的……?)
这种连续攻击,很难想象出自拥有相似容许量的圣人。
虽说不完全,眼前的水足以与那名大天使匹敌。
但是,这有可能吗?
拥有如此的力量,人类难道不会造成自灭吗?
「呼!」
可以听到水吐气的声音。
瞬间,某种奇怪的感觉包围了神裂。
当她察觉那是水停止连续猛攻,在进行「准备」的瞬间,敌人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攻来了。
神裂将刀一横,接住了由上往下猛挥的巨大铁棒。此时,特大的冲击一口气穿过刀、手臂、胴体、脚,靴子的鞋底陷入地面数厘米。脚边原本应该很坚硬的瓷砖,此时却有如柔软的泥巴。
头虽然没有被打到,却引起脑震荡般的摇晃感。
但是,她挡下了。
用尽全身体重使出浑身一击后的敌人,此时应该有机可乘。
「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!」
神裂大吼一声,挥出了七天七刀。
完美的时机。绝佳的机会。起死回生的一击。
话虽如此,水的铁棒还是接下了这一击。沉闷的冲击波说明了刀中所隐藏的威力被分散的事实。
「睽违三年的圣人对战。我很久没有好好运动一下了。」
水在极近的距离,露出不带感情的笑容。
「但是,也该结束了吧。我是来工作的。没兴趣也没时间『运动』。」
「咦?」
神裂并不正面响应,她只是更用力地挥舞着刀,放出更猛烈的一击。
但水已经不在眼前。
并非靠着视力,神裂由气息中查觉到某件事。目标在头部上方。水的身体往正上方跳高二十米。那是常人办不到,有如火箭发射般的跳跃。在空中化为一点的水,背对着象征「神之力」的卫星,月亮。
但严格而论并不是。
那是映照着夜空,已然破裂的天象仪屏幕。
水在天花板附近反转身体,脚踏在人工的天盖上。
「!」
神裂当下想跟上,但之前的损伤以及蓄积在体内的负荷,使她产生了数秒延迟。
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气,包围住停止动作的神裂。那是真正的武人才能查觉得到的生死韵律。是战斗整体的流势产生激烈动摇时才会出现,就物质上并不存在,如跷跷板般的「倾斜」。
此时头顶上方的水说:
「——圣母的慈悲缓和严惩。」
在这句低语发出同时,他背后的月亮发出爆发性的光亮。但事实并非如此。朝天象仪屏幕上投射映像的机械,在某种负荷下宕机了。啪曝啪曝!数道火花像在进行某种倒数似的爆开。
虽然没有真正的月光,却受到真正月亮的护持。
一般魔法师身上不可能发生的事,水的圣母崇拜却硬是让它发生了。
(这是……!)
神裂知道受到蓝白色闪光的钢铁棒,正逐渐蓄积了庞大的力量。
「时而向上帝真理直诉之力,让你在慈悲中升天!」
水怒吼一声踢掉天花板,瞬势由天而降。原本已经受到损害的虚假天空,被这一击破坏得体无完肤,蓝色的静谧重新恢复成漆黑的黑暗。
直线落下的敌人。
以及敌人挥下的特大号铁棒。
此时放出的,既非斩击亦非突刺,更非射出、爆炸、破裂、分断与粉碎。
只是单纯的重压。
由上往下突进的压倒性破坏力,胜过与小行星的激烈冲突。
此时,声音从世界上消失。
就连世界破灭的声音也消失了。
以放出必杀一击的水为中心,学园都市第二十二学区第四楼层地面,直径达一百米的部分陷落。过大的落下冲击甚至不允许陨石洞形成,直接粉碎了钢铁与水泥的地面,成为一个大洞。
这跟核弹庇护所等级的硬度无关。
直径达一百米的崩坏大地,就这样掉落在第五层楼。
爆音、震动、粉尘爆开。
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……毁灭的音响迟迟不停。
第四楼层的河川与水力发电用的管线可能断裂了,瀑布般的水倾泄而下。
「唔……咳……」
神裂倒卧其中。
七天七刀虽然挡住了攻击,但她脚边的大地却无法承受。
受到了莫大重压,神裂与瓦碟山一起从二十米以上的高度落下,仰躺在水泥块上。
她浑身是伤。水的一击虽然没有直接命中,重压却透过武器侵蚀她的身体。夹在特大铁棒与大地间的神裂,无论是手臂、脚、胴体,所有地方都流出浓稠的红黑色液体。
就连世界不到二十人的圣人,也是这副模样。
如果再次受到攻击,她必死无疑。
但是,
「……」
咬紧臼齿的神裂火织,脸上并没有恐怖与惊愕。
有的只是愤怒。
陨石洞正下方是第五楼层。幸好神裂落下的附近是大广场,没有出现牺牲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。但这是结果论。如果这里是住宅街怎么办?万一有人走在这个广场上怎么办?光是想到这点,神裂的背脊就出现一片寒意。看样子学园都市应该进行了某种处置,但这里跟第四楼层不同,并没有施行最低限度的「驱散闲人」魔法。
明明同为圣人。
明明同样是世上不到二十人所拥有的才能。
为什么只能将力量发挥在这种事情上头?
「水……」
神裂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抬起上半身,重新抓好掉落在瓦碟堆上的七天七刀,用粗嘎的声音低声说道。
相较之下,同样着陆在第五层楼地面上的后方之水说:
「幻想杀手在哪里?」
他将充满压倒性破坏力的铁棒,轻松扛在肩膀上问道:
「还是我这样一层层破坏,最后一定会见到他?」
「水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!」
神裂仿佛要甩掉身上的鲜血,猛然起身。
她手上的七天七刀晃动着。
也许是她抓得太过用力,指甲有好几个裂开,手指间的缝隙流出鲜红的血。无法完全避掉的莫大冲击从内侧损害了神裂全身,让试图呼吸的她喷出血块。
即使如此,神裂的眼光却毫不示弱。
只要这种眼光没消失,神裂的刀刃就不会停止。
不知是不是为了鼓舞自己,神裂强忍着受伤的呼吸器官,发出大吼。水用铁棒弹开她放出的一击,金属声响起——之后连续重叠的金属声,瞬间让空气爆发。
啪!双方激烈冲突。
圣人再度彼此交锋。
速度之快,让人根本来不及确认如此简单的事实。
神裂火织高速挥舞着七天七刀,趁机使出七根钢丝,一有时间就将刀入鞘,再次使出速度极快的拔刀术。她还利用了钢丝画出的三维魔法阵与自身的脚步,以及钢铁与钢铁互击的韵律,制造出火焰与水的攻击术式,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奇袭。
相较之下,水用巨大的铁棒弹开敌人的刀,并利用「神之力」的属性,吸取含有月光的夜气,增加铁棒的破坏力。另外他靠着圣母崇拜「对严惩的缓和」的特性,克服了「『神之右席』无法使用普通魔法」的条件。在放出超音速的连续攻击同时,使用真空刃与岩块从各角度攻击神裂。
咚嘎嘎嘎唰唰唰吱吱吱!火花四散。
神裂与水的周围,出现小规模的星空。
「唔……呼?」
但是,结果一目了然。
已经到达极限的神裂,口中流出断续的鲜血。她身体看不到的地方应该受了重伤。挥刀的速度明显变慢,甚至让人担心她最后可能会跟不上速度,受到水的一击。她根本无法朝好不容易才跟上的对手,放出起死回生的一击。所谓逆转胜的机会必须先留下一些王牌,才可能实现。
被逼到不使出所有王牌就无法对应敌人的神裂,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。
连一张王牌都打不出来的状况下,又该怎么逆转胜?
但是,
『少……废话!』
她脑海里浮现的,是在学园都市第一次遇到「他」时对方所说的话。
想起那些话,神裂自然恢复全身的力量。
力量恢复了。
『这些都不重要!难道你是因为拥有力量,所以才选择保护他人?』
有关如何处理那个名叫茵蒂克丝的少女,只靠着一只拳头站在圣人面前的某少年。
『不对吧?不是这样吧?应该是相反!你不就是为了保护想守护的人才获得力量?』
她不认为少年所言,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番话。
思想这种东西因人而异,没有人可以断定他是绝对正确的。
既然如此,后方之水应该也存在着战斗的理由与信念。
但是。
身为圣人与「神之右席」,拥有这么大的力量,却将这种力量毫不留情地施加在一般人身上,很难想象这种「理由」能胜过那个少年。
虽然只是一般人,但那少年为了守护五和自己承受水的攻击,这种行为实在不输那些以「天赋异禀」身份,理所当然君临他人的家伙。
神裂火织挥着刀,用力地咬紧臼齿。
那个少年所表现出来的「理由」,
他拼了命表现出来的「信念」,
她绝不容许像水这样,「只有」才能的卑鄙家伙践踏。
近五十名的天草式成员,丝毫不在乎身上用来治疗的绷带已经断裂,内侧还渗出鲜血的惨状,只是呆然地从第四楼层的大洞边蜂,看着在第五楼层不断展开的圣人间的战争。
光是爆音、爆风、冲击波的余波就很可怕,从散布在附近的瓦碟数量看来,一般人没被卷入还真是奇迹。
虽然同是人类,眼前的怪物们使用压倒性的运动量与冲击波,无视狂暴的魔力漩涡重复激烈进行的争斗。吼叫声响起,金属碰撞的激烈冲突声迸裂,爆风吹散空气中的水蒸气,产生飞机云般的残像。许多闪光在攻击间闪烁,只要碰到其中一道,现在的天草式就可能被烧成焦炭,但这种术式却被更强的魔法接二连三地迎击。
从远方看来,那就像是银河的相互撞击。伴随激烈的冲突,有许多星星爆炸,空间扭曲被吞噬在黑暗中,接着又有新的光亮消除了黑暗。身在银河中心里的那两人,到底想证明什么?
其中之一是神裂火织。
过去曾经率领自己,现在还在暗中默默投注温暖眼光,当世不到二十人的圣人。
天草式的前任女教皇,现在正在奋战。
也许是为了救被当成目标的普通少年,抑或是为了被水袭击的现天草式伙伴们。
但是。
「……」
喀噪声传来。
那是浑身是血盯着战斗的五和,手中的海军用船上枪滑落的声音。为了对抗水,为了帮助那个少年,倾注所有技术补强的枪。这些努力的结晶就像不起眼的石头般滚倒路旁。
不只是五和。
其他几个人也一样,他们手中的武器掉落。有人膝盖失去力气,手扶在墙壁上。这些人都露出同样的表情。
压倒性的无力感。
自己到底在做什么?五和心想。
神裂火织越是为自己而战,她就觉得自己的努力被否定。不管再怎么努力,自己也无法逃离圣人的手掌,「她」以充满关爱的眼神看着这种情景,在危险突然迫近时,自己一个人展开高层次的战斗。
她从没有正视过自己。
不管到哪里,自己跟伙伴们做的事都只像在过家家。
被迫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,还有神裂火织拼命表现出的温柔,心里却只能想着这种事,自己实在太过渺小,这使得五和他们的心灵大受打击。没办法,自己真的太渺小了。光是看着自己根本无法插手的压倒性战斗,强烈的无力感已经完全夺走受伤的身体内,残留的仅有体力与力量。
那个少年如果在这里,会在意这种事吗?
光是看到神裂火织这个「伙伴」在眼前战斗,被敌人伤害,他应该会马上握着拳头进入激烈的战斗中心吧。
这也是一种坚强的表现。
但是,现在的天草式却做不到这种坚强。
圣人之间的战斗持续进行着。
过度压倒性的力量,即使没有直接碰触到这群人,却还是侵蚀着他们这些旁观者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