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泉川爱穗手握着车子的方向盘。
外观是国产的便宜跑车,引擎声却意外地低。看不见的地方调得相当紧绷,可能是为了追捕逃走的人。光从排档可达七档这点看来,应该可以想象有多夸张了。
她随意开着车,搜寻今天下午以后不在大楼的最后之作。
(……?感觉上马路未免也太空了……)
学园都市原本是学生的城市。
在这里会开车的人顶多只有教职员、业者及大学生,跟普通的大都市圈相比,交通量没那么大。
但是,今天街道上却没有任何车辆。
定时挥动雨刷的挡风玻璃前方,看起来就像机场跑道。
「这是怎么了……」
黄泉川嘀咕着。
此时,用来取代汽车音响的车内无线电灯光亮起。她打开方向灯,减速将车子停在路边。
黄泉川看着无线电机器,嘎地一声,明信片大小的纸片吐出。
原理应该跟数码相机用小型打印机相同吧。那是警备员的司令本部向各终端送出通缉犯照片时使用的机器。
相片相当粗糙,应该是远距离拍摄的。拍照时好像有晃动,轮廓相当不清楚。即使如此,仍然看得出一名身穿黄色衣服的女子,站在众多倒地的警备员中。
「?」
黄泉川感到疑惑。
平常除了照片,还会加上现场的状况等文字情报,这次却没有。光凭这样,完全搞不懂照片中的女子到底做了什么。根本无法判断她是事件的嫌犯,抑或是应该保护的对象。
走失的最后之作也很令人在意,但是「事件」优先于「迷路小孩」。
黄泉川按下无线电按钮说道:
「黄泉川呼叫本部,要求有关call 334的详细情报。」
她心想可能是联络失误,所以想要确认,但对方没有回应。
传进耳里的,只有低低的沙沙杂音。
之后她向无线电说了好几次,却没有听到回应。
「……」
黄泉川按下无线电的切断钮。
在路边的车内,黄泉川重新抓好明信片大小的纸片。上面印着倒在雨中的警备员,以及站在正中间的黄衣女子。
(这女人……)
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,弹着相片中的女人。
(到底是怎么回事?就看起来的感觉,她似乎不是保护对象。看起来就像我们的同事被她击溃……)
一股诡异的感触,从黄泉川背后袭来。
就在她对自己的同事倒在地面这件事,感到愤怒同时,
(算了,等见到她之后再仔细盘问吧——)
黄泉川胡乱想着,但她没机会重新启动车子了。
呜。
黄泉川爱穗的脑部,突然有阵冲击袭来。
「啊……?」
她甚至发不出叫声。
全身的力气抽离,她的上半身靠在方向盘。受到压迫的胸口相当痛苦,她却无计可施。从身体中心到指尖,所有力量都被夺取。
眼前的视野急速变窄。
(发……生什么……)
在不明究里的状态下,黄泉川失去了意识。
无力下垂的手臂距车内无线电按钮只有数十厘米。但是手动不了,也无法呼救,就连呼吸也无法由自己控制。
(……这个,照片。)
可能是同事传来的信息要她「小心点」。很可能是跟自己相同状况的警备员,挤出最后力气传来的信息。
但是,这样的努力却没有用。
(……可恶……)
拇指跟食指间夹住的照片,轻飘飘地落下。
同时,黄泉川爱穗的意识完全消失。
没有车辆的道路。
异常寂静的街道。
无人回应的车内无线电。
……莫非,大规模的事态正在进行中……
「第三资源再生处理设施是吧?」
黑衣人的其中之一,看着矗立在第五学区一角的建筑群说道。
这里是第七学区附近的某设施。一方通行跟「猎犬部队」的逃兵使用的箱型车,被丢在第七学区旁的公园附近。
「那家伙跑进麻烦的地方啦,南西。」
听到同事的话,她本人忍不住笑了。
她嘀咕着:「什么南西啊。」因为规定大家彼此用代号互称,所以也没办法。
南西是跟普通日本人一样的黄色人种。黑发黑眼的她,对自己的外貌并没有任何自卑感。如果要用代号,她也希望用汉字。木原数多一定是那种在网络上会使用耍帅别名的人。
即使全身覆盖漆黑装甲服跟面具,仍旧无法隐藏她成熟女性的曲线。「猎犬部队」是不分男女将人渣集中的组织,除了南西外还有其他几位女性。虽说是同性,也不会产生什么微妙的连带感。这个组织里的成员都是从追赶事件嫌犯得到快感的原先警备员,或是在讯问过程中引进「不会造成伤口的拷问」的分析技术者,基本上全体都是互相蔑视的人渣。
她轻轻摇摇手中的道具。
那是玩具枪般的机材———嗅觉感应器。
握柄上方,也就是以枪械来说相当于击锤的部分,有个三厘米大小的液晶荧幕。里面呈现出许多正在上上下下的棒形图。就像系统元件画面上的音阶条。
「目标的『气味』持续到这里。应该不会错。」
南西对着后方的同事说。
气味。
如果是警犬,像今天这样下雨的天气就不能追踪,而这台机器能解决很大一部分像这样的问题。气味之所以会追丢,并不是因为「消失」,而是因为「混淆」了。感应器就能对应混淆的气味。
他们将视线转向「气味」的位置。
「好大的设施。」
南西身旁的一个黑衣人说道。
虽然是没用的废话,但事实的确是如此。
她眼前展开的,是四方长达两公里的巨大设施。用途是对垃圾做资源再生利用。在缺乏资源的学园都市,基本的纸资源、铁或铅等金属、橡胶及塑胶等石油制品,还有其他许多物品都会重新再生利用。这里就是回收以第五学区为中心周边四个学区产生的「资源」,然后加工成可用物品的设施。
这么广大的腹地,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海岸的石油化学联合企业。里头有排列着直径一百米以上圆桶形燃料槽的区块,也有无数烟囱突起的工厂区。
竟然来到再生利用设施了。
做为垃圾般人渣的开战之地,未免也太合适了。
「南西,那家伙的目的是什么?」
洛德问道。
「这个设施就战略上而言,并不是非常重要。但如果只是躲在暗处,也没必要费工夫特地躲过安保来到这里。」
「哼。没想到答案居然这么简单啊。」
南西粗鲁地回答,洛德看来一脸不满。南西在他眼前轻轻摇晃嗅觉感应器。
「为了逃离这个,所以想要经由垃圾处理场消除气味。」
「……那家伙知道我们的装备?」
「奥森那个笨蛋跟目标一起逃跑了,车上也有备用品。」
光是沾上垃圾的气味,应该很难骗过嗅觉感应器。但如果使用可以改变气味分子构造的某种洗净剂,那又另当别论。「猎犬部队」的证据湮灭组虽然开发了专用品,不过像这么大的资源处理设施,就算有同种药品也不奇怪。
这算是苦肉计吧,南西微笑后询问同事:
「洛德,设施的简图呢?」
「已经从书库那边弄到手了。」
「传送给所有人。作业员的巡逻路线呢?」
「不用在意巡逻路径。」名叫洛德的男子干脆说道:「内部几乎采用自动化。作业员只有十四名左右,他们的工作都是在操纵中心敲键盘。就连机械的保养也是从外部组织,请派遣人员来进行。」
「好,这样可以省去收拾的麻烦。」
南西随意说完,将嗅觉感应器交给同事。开始检查肩上挂着的冲锋枪。
洛德轻摇标示简图的小型终端机。
「出入口有二十四处。如果要兼顾所有地方,一一仔细搜索内部设施,就人数上来说是不可能的。」
现在的「猎犬部队」分散为应付不明敌人的人马、追赶最后之作的另一组人马、守护木原数多的保镖,战力四处分散。因此,现在这里只有十人左右。
「将目标引到这里就好。敌人应该认为我们这边人数很多。从地图上的A点攻击,诱导对方的意识从安全门C奇袭。只要丢几颗炸弹,对方应该很容易就动摇。懂了吧?」
「那家伙如果使用能力突破怎么办?这样就无法诱导他了。」
「别担心。」
听到洛德的声音,南西重新望向设施。
眼前的建筑物群厚厚的水泥墙上装置了好几重的金属管,令人联想到重工业设施。
「木原先生所说的如果是事实,目标就没有那么万能。」
「就是这个……」
一方通行在第三资源再生处理设施的操纵室内露出微笑。
没有窗户的小房间,四方墙壁上装设了几十台荧幕。从工厂的作业状况到安保,全部都由这里监控。
十四个作业员对手拿霰弹枪侵入的歹徒完全无计可施,各自缩着身体颤抖着。一方通行却看也不看他们。他盯着其中一个荧幕,上面是工厂备有的洗净剂清单。
一方通行想要的,是利用化学反应将气味粒子转换成「其他物质」的洗净剂。
(发现了,有好几种。这样就能甩掉他们的「嗅觉」。)
他已经决定跟包含木原数多在内的「猎犬部队」抗战到底,但他不喜欢让自己当「老是遇袭的一方」。能完全使用能力一战的时间不到七分钟。木原本人当然另当别论,但要避免将力量浪费在他部下的「猎犬部队」。这么一来,战斗的主导权当然还是由自己掌握比较好。
当然,最重要的不是跟木原他们战斗,而是平安无事地救出最后之作。
(就算想寻找最后之作,现在应该先甩掉「猎犬部队」的追击。要是等到回收那小鬼之后,反而会增加被流弹打中的危险性啊!)
救出她再处理追击的难度反而更高。一方通行的能力原本就是用来守护他自己,要是每次「猎犬部队」出现都得使用能力,电池应该撑不了多久。
就这层意思来说,应该由自己掌握「何时作战何时避开」。
(赶快使用洗净剂消除自己的气味离开这里。木原的爪牙应该很快就伸向那小鬼了。别在这边绕远路,赶快先回正题。洗净剂放在设施哪里……?)
此时,荧幕画面唰唰晃动。
操作室内数十个荧幕的影像,接二连三被灰色杂讯消除。画面全部消灭之前,设施北侧第二出口的安保影像,突然出现黑衣男的身影。
既然有办法击溃第三资源再生处理设施所有的警报装置,对方应该也知道监视器的位置。这么说来,那个男人是故意让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场所,试图将他引到那里。
(混蛋!竟然比预料的还快!)
这个设施已经被包围了。
一方通行不拄着拐杖就不能移动。也就是没有速度。即使用洗净剂逃离嗅觉感应器,也必须跟进入设施的敌人为敌。
他无法逃离那群家伙。而且——
(我也不想逃。那群跟踪狂,我就在这里撂倒你们。)
一方通行将体重靠在用来支撑身体的霰弹枪上环视四周。
他认真警告被卷入的作业员。
「接下来会发生枪战。就算战斗结束,后续的人马也会闯进这里。枪声停止后等个二十分钟左右,然后将作业服换成便服离开设施吧。」
从对方的回应,看不出是点头答应还是在颤抖。
(有意思。这步棋该怎么……)
他确认现在的状况。
看来无法使用能力。工厂内部被厚厚的水泥阻挡,跟外部的电波通信精准度会因此下降。加上为了再生利用资源,这里设置了大量的输送带及压缩机等大型发动机具,四周都是强力的电磁波。将妹妹的脑波转换成电磁波形成电子情报网的御坂网络,在此完全无法使用。
总之杂讯很多。
状况好跟不好时的落差很大。如果只是普通会话,可能只是「稍微紊乱」,但在使用能力途中,很可能会直接发生爆炸事故。
(总之,在这里使用能力,就无法到达木原那里。)
像这样手无寸铁战斗,是以往没有的经验。
不能使用能力,他就成为只有拄着拐杖行走能力的常人。
手上的武器,就只有用来代替拐杖的一把霰弹枪。
弹匣中的子弹,大概只有三十发左右。
「要怎么……?」
他摸索着该怎么只靠这些装备,迎击擅长组织战斗的「猎犬部队」。
并且在意着刻意让监视器拍到的黑衣人,
(怎么办?)
一方通行的眼睛从荧幕离开,他拿出纸质简图摊了开来。
要故意上钩,还是逃脱?攻防战就此展开。
御坂美琴在超市里。
她站在贩卖雨具的区域。
「嗯……太小了。」
她盯着便宜的塑胶伞嘀咕。这样的伞小一点比较受欢迎,但是小成这样的结果就是被雨淋湿。
透过宽广的玻璃窗看着外面,天色已经全暗。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玻璃上。
御坂美琴赢了大霸星祭的打赌,所以得到让上条当麻接受惩罚游戏的权利。但是,惩罚游戏却中断了,她现在正在重新寻找上条……
「怎么会下雨啊?」
她的眼光落在跟学生书包一起抓着的手机公司纸袋。
(我不想让呱太跟跳子被淋湿。)
正当美琴这么嘀咕时,手机的来电铃声突然响起。她一脸厌烦地拿出电话。
上面出现的是学妹白井黑子的号码。
『姐姐大人。』
「什么事,黑子?」
『我因为风纪委员的工作现在还不能回宿舍,请您帮我跟那个讨厌的舍监说一下。现在应该已经过了门禁时间吧?』
「我、我现在人在超市。」
『啊?!』
白井发出了不太像淑女的回应。
距离白井稍远的位置,其他的声音传进扩音器。
『咦?白井同学,联络不上御坂学姐吗?』
那是白井同学风纪委员的同事,初春饰利的声音。
也就是说,白井现在人在分部。
『真麻烦,除了姐姐之外没办法连络舍监。不过还真是伤脑筋啊。延长门禁的手续需要提出文件,那个舍监又不回电话。这样我们两个一定不由分说就被她扣分。』
『咦。不过,御坂学姐今天为什么打破门禁了?』
『?』
才刚听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,挤压东西的钝重声立即传进耳里。手机大概受到了猛烈的握力。
白井黑子问道:
『该、该不会……姐姐跟那个混蛋类人猿终于进入夜晚的约会?那个混蛋,欣赏下雨的夜景还真够帅的?』
「才不是啦,笨蛋!」
美琴忍不住大喊。
但白井似乎没有听到,
『可恶,不能这样下去。守护姐姐的贞操是我白井黑子的任务!』
「不、不要那么大声说贞操这种事啦!」
『那我说得更具体一点。』
「不要再说了!」
美琴面红耳赤大叫,但白井已经完全听不进人话。播音器那边来传来连珠炮般的语句。
『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赶过去,姐姐您现在在哪里?请您寄GPS服务用的认证密码给我——』
『不行啦——』
初春的一句话,就让白井连珠炮卡弹了。
初春继续说道:
『你看,这边的一堆事务文件、会计文件还有指示文件完全没弄好。白井同学,今晚要熬夜啦,熬夜哦。晚饭的便当也已经买好了,绝对不能外出一步,就连洗澡也不行。』
『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』
『咿、咿呀?白井同学?白井同学?』
电话那边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。
美琴将手机拿远,受不了地说道:
「呃……我要挂断喽?」
初春代替错乱的白井回答:
『啊,好的。我已经抓住白井同学了,还有,请加油!』
「我都说不是约会了!」
美琴全力对着话筒叫道,声音似乎没有传到对方。才听到啪嗒啪嗒的暴动声音连续传来,通话就这样卡喳一声断掉。
上条当麻跟最后之作躲在柱子的暗处。
没有灯光的大众餐厅店内,沉静到令人害怕。
绝望的三十秒。
脑部构造快要因为过大的压力而崩坏。
但是,躲在柱子暗处屏住气息的上条,此时发现了异变。
不管经过多久,那些人都没有过来。
踏进这间大众餐厅的黑衣男,应该已经确认了上条跟最后之作的大致位置。对方应该知道他们手无寸铁。全身装备枪械及装甲服的集团,不可能故意警戒手无寸铁的高中生跟小女孩,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吧。
(这是怎样的状况?)
轻举妄动会产生危险的想法,
以及不赶快行动就会失去机会的想法交错着。
「……」
身旁紧贴着的最后之作,不安地抓住上条的上衣。
那只小小的手,好不容易让上条守住了平常心。
接着又过了三十秒。
没有明显的声音。
破掉的窗户吹进的雨声,异常清晰地传进上条耳里。
他屏住气息。
闭上眼睛。
等待时机。
然后,有动静了。
「嗨♪吓到了吗。别害怕,快出来哦?」
尖锐的女子声音传来。
因为被用来当作挡箭牌的柱子挡住,上条无法确认对方的长相。
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。
只是,
(怎么回事?跟先前的家伙明显不同?)
之前追杀上条他们的黑衣人,感觉上尽量避免自我主张,想要不发出任何声响,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他们。简单的说就是尽可能省去多余动作,只采取最低限度的行动。
女子的声音却完全相反。
基本上会发出声音强调自己的存在,这一点就跟黑衣人的行动模式「不同」。跟之前那些遑论男女分别,就连是否是人类都搞不清楚,有如影子般的存在完全不同。
(也就是说,她不是黑衣人的……同伙?)
即使如此,随便出去感觉上也很危险。出声的人到底是谁?
「哈哈,你在害怕啊?算了,刚才情况那么危急也没办法。但是,我这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——要是不乖乖听话——」
女子笑着继续说道。
那是完全无视对方的动摇与警戒的声音。
「我就把你们变成一堆肉块哦。」
「!」
上条抱着最后之作的身体,突然跑出柱子阴暗处伏倒在地。
轰响传来。
刚才用以躲避的柱子,因为看不见的一击横倒下来。攻击似乎打中柱子中央,柱子折成ㄑ字型,断成两段飞向墙壁。因为速度过快,墙壁就像被炮弹打到般四散。
建筑物整体传来震动。
不知是否支撑的骨架被破坏了,传出吱嘎的锐利声响,好不容易逃过黑衣人攻击的店内玻璃全部碎掉。
上条护着最后之作,并转动视线。
没有光亮的餐厅中央站着一名女子。
从外部射进的街灯光亮,微照着她的身影。
奇怪的女人。
身上的服装很像中世纪欧洲女性穿的礼服。头发全部被包在头上的布覆盖住,就连一根头发也看不到。脸部方面,口、鼻与眼皮全都打上耳环,整张脸失去平衡。强调眼角的浓妆更增加她给人的威迫感。
然后是女子的手。
她手上握着全长超过一米的巨大锤子。握柄的中段到前端卷有锐利的有刺铁丝。这是不让敌人抓住握柄的防卫方法,还是某种仪式用的装置?
(……)
被打中绝对不只是疼痛而已,但光凭那个,实在不可能赢过手拿冲锋枪,身穿装甲服的集团。但即使如此,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黑衣男子倒在女子周围。
似乎没有一个是清醒的。
(这是……)
她无声无息,轻易地解决这些拥有轻机枪跟装甲服,全副武装经过训练的黑衣人。
(好像……)
情报的不足,反而强调出她的诡异。
(跟走出地下街时,四处倒地的警备员一样……)
能知道的只有一点,这个女人,并不是上条他们的救星。
(刚刚倒在坏掉车旁的黑衣人……!)
「你是……」
上条低声询问,边从最后之作身上起身站起来。
女子轻轻晃了晃来历不明的锤子,静静说道:
「『神之右席』其中之一,前方之风。」
自称叫风的女子,像是恶作剧般伸出舌头。
「发现目标。就是这样,赶快让我杀了你吧,上条当麻。」
她舌头上的细链发出声音落下。
——锁链前端,是被唾液濡湿的小小十字架。
「猎犬部队」无声无息侵入一方通行潜藏的第三资源再生处理设施。
走进钢筋水泥建造的工厂,机械的声音比想象中嘈杂。
南西心想:这边也该舍弃掉才是。多增加工作量也只是浪费时间,现在的一方通行应该无法妥善使用能力,必须避免出现任何让他有可能取回心理余裕的事态。
南西的周围有五名左右的同僚。
因为他们是诱导组,必须尽量夸示自己是「多数人」。先由南西他们大肆开火,等目标逃到通路深处后,再由别组人马伏击———作战计划是这样。
目标通往的大略路径,可以用先前交给同事的嗅觉感应器追踪。在这种状况下在室内索敌,应该不会跟丢。
(接下来该担心的……是枪吗?)
根据嗅觉感应器,目标的气味曾经过停在路边的箱型车,然后才前往这边的设施。车内没有人,只有装满预备装备的袋子。袋子的拉链被打开。对方手上也许有枪械。
(不,一方通行的射击能力没那么好,一直靠着能力过活的他,并没有受过什么训练。我们应该是处于有利的立场。)
南西这么想。
(不过……)
由于大部分的生产作业都是自动化,没有空调的水泥建筑物内相当闷热。外面虽然下着冰冷的雨,内部却充满不停运作的机械产生的热气。
这样的热度不断刺激着神经,一行人缓缓走在钢铁通道上。感觉就连白煌煌的荧光灯光亮也带有热度。
非常紧张。
所以才会产生错觉吧,南西判断。
她瞄了同事的脸一眼,被黑色面具覆盖的他们,动作不太流畅,感觉有点僵硬。
在这样的设施内,因为种种因素,会引起电波干扰。
一方通行的能力受到通信设备辅助,「因为有可能会引发爆炸,一方通行几乎无法在这样的设施内使用能力。」这是木原的意见。
不仅是南西,这里的「猎犬部队」成员都这么认为。在这么多限制下,应该没办法使用能力吧?力量越强,爆炸的风险就越大。
但反过来说,也不免令人担心「万一对方被追到穷途末路,很可能在会爆炸的觉悟下使用能力」。
只有木原数多才能打倒一方通行。
南西她们所使用的枪弹跟炸弹,根本没有任何用处。
(所以,必须「在对方觉得无路可逃之前杀掉他」。)
他们的诱导作战就是为了这个。
由于目标警戒自己这边,一旦逃入深处就会松懈下来。另一组就趁此机会射杀他。要让这个作战成功,就算多少有些风险,也必须挺身出面引起一方通行的注意。虽说对方无法使用强大的能力,手持枪械的可能性还是很高。只顾着引诱敌人,很可能会被射穿脑袋。
(这个嘛……会紧张也是理所当然。在这里的人包括我在内,都只习惯「赶快杀掉对方」。之前根本就没受过把这种事态放在念头的训练。)
部队有许多种类。
在丛林里的活动,不需要学习有关人质的交涉技巧,都市型的狙击手就算不学无人岛的生活方式也没问题。正因为采取了省去多余麻烦,将时间利用在其他方面,特化成各领域的训练法,才能制造这么多拥有尖端实力的特殊部队。
也就是说,南西他们现在的立场,就等同于累积沙漠战训练的军队,被强迫去爬北极圈的雪山一样。
(办得到吗……)
南西在黑色面具下,吞了一口唾沫。
(……如果办不到就会死。)
喀啦。
此时,小小的金属声,截断了南西的思考。
「?」
南西他们一齐将枪口瞄准声音的方向。
看不到任何人。也没有可以隐藏的空间。南西维持着同一个姿势,对附近的同事以眼神跟手势连络。
「(……那不是机材发出的声音。)」
「(……我也有同感。可是如果真的有人,根本就没地方可躲。实在找不出什么有利的地点。)」
「(……对方有没有可能丢了什么会发出声音的东西?)」
「(……也就是说,目标就在附近。)」
全体都感到紧张。
「(……洛德。嗅觉感应器呢?)」
「(……等一下,现在分析刚刚完成。)」
鼓动加速。放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震动。皮肤跟手套间微微汗湿。
之后,
喀嚓。
这次是所有照明一齐熄灭。
仿佛算计好时机般的黑暗。
这是使用光线跟声音促使敌人紧张,撼动心理的作战。
「糟糕。」南西现在才注意到。
现在如果随便扣下扳机,密集的同伴就会发生损伤。即使将枪口朝上,四周墙壁跟天花板都是金属块,随意放出的子弹经过反射,可能会打中自己。
她甚至没有想到枪的保险装置。
万一不小心碰动到颤抖的指尖,很可能会扣下扳机,她被这样的想法束缚住。一方通行似乎注意到,他们没有携带夜视用装备。
「(……等一下!)」
她用眼神联络同伴,但黑暗中信号无法传达给对方。
用声音传达是最好的方法,但这样就等于是告诉「敌人」自己的方位。
心脏鼓动的声音,听起来反而有点诡异。
扳机上的手指震动。
扳机……枪声……爆炸……南西脑内出现这样的联想。
此时,巨大的轰响「砰」地炸裂开来。
她觉得心脏快停了。
(呜……啊……!那是……蒸气的排气声!只是声音而已!)
好不容易忍住扣下食指的冲动,正当她开始将神经集中在各感官,企图搜寻引起声音的目标时——
「嘎?」
一旁突然传来低沉的声响。
有人类倒下的震动,沿着贴近地板的双脚传来。
鼻子里传来铁的味道。
(糟了——)
冷静下来应该可以发现,那只是黑暗深处有只扳手扔了过来。如果看穿这个圈套,反而可以取回心理上的余地。
但是,
敌人的目标就是像这样,一步步夺取我方的「冷静」。
(那个笨蛋……不只是能力,甚至还会利用人性的恐惧——?)
等南西注意到这一点,为时已晚。
她在黑暗中开始集中全身的神经,就在这个时候——
喀。自己的肩膀有另一根工具掷来,袭来的力道并不猛烈。
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意外丧失冷静,身体任意反应起来。
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震动超过了一定值。
多道枪声响起,空气中充满了更多的铁味。
黑暗中的大众餐厅,被异样的紧张感包围。
上条当麻跟自称是「风」的女子对峙。
(混蛋。接二连三跑出来……)
这个女人如果是魔法势力的人,就轮到幻想杀手出场了。但是,光这样并不能安心。风的实力如果属实,那她的能力就足以无声无息地一举歼灭持有轻机枪武装的四人。在幻想杀手派上用场前,他有可能瞬间被对方杀害。
而且。
虽然没有仔细查看过倒地的黑衣人,从对方没有受伤跟出血这点看来,跟以往所见「失去意识的人们」过于酷似。如果两者是同一人所为,风就是麻痹整座学园都市机能的始作俑者。
光凭单枪匹马,就快要击溃科学势力顶点的女人。
这么一想,那些黑衣人根本无法跟眼前人物的危险度相比。
「别那么紧张啦?」
风叮叮当当地摇晃着锁链说道。
「你根本就没时间感受到疼痛。」
风随意挥动右手缠有有刺铁丝的锤子。
往横向出手的一击。
她距离上条几乎五米以上。
「!」
一阵寒意袭来,上条推开以往为止守护的最后之作屈下身,正上方突然有东西袭来。那是包含细小碎片的风块。撕裂空气、突破墙壁,将细小的残骸卷入中心部,由透明转变成钝色的空气,由左向右通过。
喀!整座建筑物为之倾斜。
(那是挥动锤子,击出飞行武器的魔法……?)
血气全失的上条耳里,只听到碎片劈哩啪啦落下的声音。
她的行动完全没顾及周遭还倒着许多一般客人。
「躲起来,最后之作!」
上条对刚才被推倒在地试图起身的最后之作叫道。在确认她移动到四角柱后方之后——
(这到底是怎样啦,不管是黑衣人还是这女人……!)
上条咬牙,当然风不可能就此罢手。
风接着后退,随意纵横挥动锤子两、三次。连接在舌头上的锁链,像是被挥动般摇晃着。锤子的轨道差点就碰到舌头上的锁链,看来相当惊险。眼前曾数次迸发出橘色的火花。瞄准只要差个几厘米,就有可能扯断连接舌头跟锁链的舌环,但风的表情相当从容。
风的锤子撕裂了空气。
轰!爆音传进耳里。
破坏的暴风卷起。
锤子有如将沉重铁球击飞的棒子般,桌子被打飞,地板卷起,倒地的黑衣人手脚被扯断,落在无力倒地的客人头上。上条不禁火冒三丈,但光是对付朝自己飞来的空气钝器已经让他分身乏术。
咚!被上条的右手一碰,空气钝器随即弹开消失。
幻想杀手。
如果没有这个消灭所有异能之力的能力,他的身体可能已经变成碎片。
风块并非单纯笔直飞来,有时左右画着弧线阻碍上条的进路,或是突然劈头由停住脚步的他头上直直落下。
「哈哈,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右手。干得好啊!」
风笑着将锤子由上往下用力挥动。伴随着这样的动作,卷起了破坏之风。
(是纵向?)
上条连忙将右手往头上一揭。
但风块一口气由左向右横向穿过。
「……!」
上条浑身冒出冷汗,他突然拱起背,只将上半身往后一仰。讨厌的轰响穿过脸部前方,鼻尖的皮肤被略微削去。
身旁的墙壁,砰地一声碎裂开来。
原本有些倾斜的天花板,又发出更危险的震动。
(什么?锤子跟攻击的轨道偏移了……?)
上条的脑袋涌起许多疑问,但风根本不可能一一回应他的问题。
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太开心了!」
伴随着动作,她舌头上的锁链左右晃动。
前端的十字架发出不自然的亮光。
亮光明灭了两三次。
此时,风仿佛发现目标落空般皱起眉头。
「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。」
铿锵啪嚓!轰响传出,接二连三放出粗暴风势攻击的风饶富兴味地点头。对方的态度相当轻蔑,上条无法缩短两人间五米的距离。
「那是叫……幻想杀手对吧?那只右手正如报告一样效果极佳。我夹杂其中的『真正目的』完全没效。」
真正目的?挥动右手的上条思考对方的话。
有关幻想杀手的报告,他很在意这点。上条在罗马正教的重要度似乎改变了。
「但是,光是这样还不太清楚……好吧,我就试试看。」
「?」
「像这样!」
风发出发自腹部的声音,将手中的锤子由前方往横向挥动。
砰!空气钝器随着轰声出现。
钝器并非瞄准上条,而是朝着趴在桌上失去意识的一般客人挥去。
「你这家伙!」
右手突然伸出。离客人头部只剩一点的距离,被右手碰到的空气钝器朝着四面八方飞散。这一击包含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力。上条极端愤怒。
风看着眼前的状况,兴味盎然地眯起眼睛。
「……咦,是这样啊。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呢。」
上条心想,这是战力调查吗?
风也许正在调查幻想杀手的具体效果跟范围。
「对不起啦——」
她持续攻击,脸上不见一丝焦躁。
「感受不到痛苦似乎是不可能的。看来只能直接杀了你。如果意识存在会相当地痛啊,可能会因为冲击过大而死哦。如果你想死得幸福些,就变得被虐一点如何?」
锁链擦动的声音传来。
风的舌头上连接的锁链,随着她的动作,由左向右画出弧形。风掠过锁链,将锤子纵向挥动。
啪!橘色的火花散开。
(咦?从刚刚开始就……)
空气的钝器发出火花,画着由右至左的弧形轨道袭来。
(锤子的动作跟攻击的动作不同——)
仿佛是随着舌头上锁链的轨道进行。
(这种模式……?)
攻击仿佛是被锁链所诱导。
「该不会……那个锁链的十字架!」
上条用右手捏碎空气的武器大叫。
风回应他的话笑着说:
「唉呀,露馅了?」
十字架装饰的长长锁链不断描绘着轨道。每当风挥动锤子掠过锁链,空气的钝器就随着锁链线条画出的路径袭来。
(可恶!就算知道也防不了!)
身体会忍不住反应锤子产生的冲击波的夸张轨道。但锤子跟锁链的动作不同,才刚以为对方由上往下挥动,锁链却画着弧线袭来,锤子往横向挥动时,锁链却由下往上晃动。
「攻击的动作」跟「实际袭来的攻击方向」各自不同。万一视觉被蒙骗,反应慢个一步可能会导致身体被切断。
「混蛋!」
「唉呀,感觉越来越麻烦了。」
轰!空气钝器更为猛烈地袭来。
而且,钝器并非瞄准上条,而是落在前方的地板上,木材地板卷起化为大量的木片,形成尖锐的碎片朝上条的身体袭来。
「呀…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?」
不是单一部位被刺到,而是全身都受到碎片攻击。
上条被殴飞至后方滚倒在地。
他晃了晃因痛楚而意识朦胧的脑袋,拼命想恢复意识。
不知不觉间,他已经被逼向最后之作后方。
上条惊讶地从地板抬起头。
躲在柱子暗处的最后之作,正站起身想奔向自己。
「快逃!」
「呵呵。」
听到上条的大叫,风愉快地笑着。
凭她的攻击,要将最后之作连柱子一起打倒根本是轻而易举。
最后之作动也不动。不知是动弹不得,还是凭自己的意志不动,上条根本无从理解。
照这样下去,她小小的身体会变成一团肉。
「混蛋!」
上条从地板起身,将呆站的最后之作扑倒在地。她倒下的瞬间,风几乎同时放出攻击。敌人产生的空气钝器毫不留情地折断柱子,被上条的右手打散。即使如此,大量的碎片仍旧四处飞散。
这边太危险了。
必须尽快让最后之作避难。
「快逃啊!快!」
上条大叫,最后之作呆站着摇头。
她不想丢下上条不管。
「快点!快去找人来救我!」
所以,上条捏造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的给她。
被上条这么一说,她总算摇摇晃晃站起身来。当她不小心跌倒时,口袋内的东西散落一地。玩具般充满甜香的唇蜜,以及可爱的儿童用的手机掉落地板,最后之作试图再次蹲下身。
「不要捡!」
听到上条大叫,她的肩膀猛然一震,迈开小小的脚跑了起来。她从破裂的窗户跑出外面道路。背影充满焦虑,几乎像是茫然自失。
风将卷着有刺铁丝的巨大锤子,对着娇小的少女。
但上条插手挡住她与最后之作之间。在这段期间,建筑物缓缓震动。四处的柱子碎裂,天花板一口气开始倾斜。最后之作跑出的那面窗户,被落下的天花板压碎堵塞。
让一个目标逃走的风,脸上丝毫不见焦躁之色。
她反而愉快地笑着对上条说:
「你还真是残酷啊。对那么小的少女来讲,在黑暗中毫无目的地逃跑,可是相当沉重的负荷。她可能会因为害怕而全身僵硬,然后开始崩溃哦。」
她摇晃着巨大的锤子。
「与其让她遭遇那种事,还不如一起杀了她比较幸福吧?」
听到这句话,上条忍不住朝地板吐了口唾沫。
这家伙真是卑鄙。
「……我才不会让她背负这么沉重的负荷。」
他重新握紧右手,
对笑得很愉快的风说道:
「只要我去迎接她就没有任何问题。所以我绝对不会死。」
「唉呀,太有趣了。不过呢,等我把你的五脏六腑搅成人肉果汁,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吗?」
锤子挥动的钝音响起,风舌头上的锁链,发出了声响晃动。
「反正我的目标是你,被你这样的异教猴子打扰还真是令人生气。既然你不逃走,我反而容易瞄准,真是多谢你啦!」
多股空气钝器狂吹,大众餐厅店内被破坏得乱七八糟。
在没有照明的工厂内,一方通行屏息躲着。
作战只要一开始顺利,接下来就是自己的胜利。
一方通行在箱型车中夺走了好几样装备。其中一项是代替拐杖的霰弹枪,另一项是小型无线电。
他也将无线电使用在作战上。
现在敌方集团因为害怕在黑暗中互相残杀,四处分散后使用无线电取得连络。一方通行混在其中,以夹杂着杂音的声音假扮「伙伴」,然后进行错误的情报交换,企图切断敌人间的合作。对方很快就发现一方通行混了进来,却无法区别耳里传来的声音中谁是伙伴,谁又是敌人。结果就是他们对「所有声音」的疑惑更深。
不使用无线电,就无法知道伙伴现在的位置。
就算敌人发现人影,也会因为害怕「自相残杀(或是怕遭到自相残杀)」而放慢瞄准目标的速度。伙伴之间的连接因此中断。相对地,一方通行只要「将所有人影当成敌人」来行动,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有利之处。
「猎犬部队」的威胁是「枪械」跟「集团」。
按照现在的方法,对方可说已经失去这两者。
对一方通行而言,今天是头一次不使用能力,而进行这种煽动恐惧感的战术,但对方却顺利地上钩。恐惧果然是人类共通的感觉。在暗巷内,一方通行就算什么都不做,就足以成为恐惧的象征。只要稍微认真使用之前的做法,就能得到这么大的成果。
那些家伙已经不是敌人。
只是会动的目标。
(接下来……)
利用无线电跟恐怖,这些家伙已经四分五裂,各自孤立。就算这里发生混乱,在援军到达之前还有数分钟的空档,完全没必要在意四周。
一方通行躲在黑暗中,嘴角带着笑容。
视线前方,出现一个跟同伴分开,现在正害怕地搜索敌人的猎物。
(就让本大爷吃个饱吧,你们这些肥美的野兽。)
距离目标约十五米。
霰弹枪距离越近威力越大。就这点来说,这样的距离虽然不算最理想,一方通行仍将背靠在墙上,拐杖离开地板,在适当瞄准目标后开炮。
轰!
伴随着震耳的轰响,后座力反弹回肩膀。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,散弹还没打到目标就四处飞散。但周围都是坚硬的水泥跟金属板。多发子弹像乒乓球般反弹,从各角度激烈冲击。
尖叫声响起。
黑暗中有液体四处飞散,人类的身影像动作片般回转。一方通行确认敌人中弹后,拄着霰弹枪靠近黑衣人。
对方的手臂似乎受伤了。
右臂被霰弹枪的子弹打中,由于采取旋转姿势倒地,另一只手也扭伤了。
手上的霰弹枪滑得远远的,对方似乎想拔出预备用手枪,由于双手都受伤,并无法顺利拿到武器。
看起来就像不断扭动的毛虫。
一方通行将手靠在附近的墙壁,将霰弹枪的枪口从身旁抵住黑衣人的脸颊。
「开、开玩笑吧……?」
声音意外地高亢。仔细一看,就算身穿黑衣也可以看出女性的曲线。
「开玩笑?是啊。」
不管怎样都无所谓,一方通行随意回答后说道:
「这是新花招。」
他扣下了扳机。
砰!一方通行的身体无法承担发射的冲击而往后倒。他心想:这不是只靠单手就能发射的枪啊。他摇晃着头起身后,眼前的黑衣女子正在痛苦地打滚。
「哦、哦呜……哦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?」
她将受伤的双手捂住嘴,这两只手却诡异地陷入颜面深处。她下颚的部分已经被霰弹枪打飞。如果将手拿开,就能看到对方只剩下上排的牙齿。
一方通行发现自己的脸颊有温热的东西附着。
他动了动舌头将那东西含进嘴里,连唾液共同咀嚼。
是肉的味道。
「啊哈。」
他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没必要多花时间在无法战斗的女人身上。一方通行应该尽早离开这里。听到枪声的话,其他的「猎犬部队」也会赶来。他不希望发生被敌方从正面以子弹攻击这种事。自始至终都躲在暗处,一个个处理掉猎物才是最好的方法。一方通行心想早点离开比较好,时间刻不容缓。
但是。
他拄着霰弹枪代替拐杖,摇摇晃晃站起身来。
总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。
虽然知道这么做不好,但他无法抑制迸发的开放感。
他咬着嘴里的东西,站在下颚被打飞的女子面前。
「……哦——哦——看来很会吸奶嘴嘛。」
下颚消失的女人惊讶地看着他。
一方通行无法想象自己现在露出怎样的表情。
「你到底是用怎样的脸活着!别开玩笑啦,喂!」
他用力踹向趴在地板上的女人腹部。
连续的钝音传来。五下、十下、十五下、二十下,女子的身体突然消失在黑暗中。
仔细一看,那是金属加工用的辗压机。
就像悬崖一样,从这里通过输送带将铁制品丢下,然后挤压固定。深度约三米左右,大小约四方十米。从空罐跟金属棒已经堆积如山这点看来,实际上应该更深才是。
女子在三米下方。
双手受伤,脸的下半部被打烂,令人不忍卒睹的人类。
看到这样的景象,一方通行却毫无怜悯之心。
他瞄了一眼辗压机投入口的角落。大部分的设备都是由操纵室来操纵,不过还是有手动设备。墙壁上有个像是手动设备的大按钮。
女子似乎理解一方通行在观察什么。
她看着头顶上的投入口,似乎在向他哀求。
「啊呼,啊嘿,呼啊哈……」
「抱歉啦。」
一方通行插嘴道歉。
「你还不知道自己在跟谁为敌?」
咚!
他将手掌敲向墙壁,按下大大的按钮。
毫不留情。
迟钝的机器运作声响彻设施内。
「接下来……」
一方通行的视线已经转开,他吐出灼热的气息重新开始徘徊。
「接下来的猎物,在哪里迷路呢……」
他的嘴角,露出大大咧开的笑容。
大众餐厅店内因为「风」的攻击,接二连三遭到破坏。
没多久,上条就被逼入困境。
他满身是血背靠在崩坏的墙壁上。即使幻想杀手可以防止直接攻击,却无法弹开毁坏的地板跟桌子碎片。
在狭窄的店内,上条剩下的路越来越少。
被逼到狭小场所后,就只能用右手继续防御。风的攻击次数并不多,但每一发的轨道极为复杂,必须先读取轨道后才能行动,但上条的手有些赶不上。
就单纯的破坏力而言,对方比不上超电磁炮御坂美琴。上条之所以能够应付美琴,是因为地形上的问题。跟她对战时,上条绝对不会选狭窄的场所。如果不是可以任意行动自在闪躲的宽阔地方,他根本就无法应付。
不这么做,一下子就会被逼到死角。
但是,在这间快倒的大众餐厅内——
(……还有许多昏倒的客人……)
受到不明攻击而昏迷的客人跟服务生倒在地上。直接受到风的攻击当然会死,如果对建筑物带来太大损害,天花板也有可能崩塌下来压死所有人。
上条过度小心地注意四周。
这样的动作在风的眼里相当明显。
「你还真是体贴啊——」
她呵呵笑之后,将巨大的锤子水平举起。
「不先担心自己没问题吗?你看♪」
咻!她任意挥动武器。
舌尖的锁链描绘出的轨道,从上条的脸部横向掠过。
空气钝器的瞄准方向,略微往上条身旁偏移,还故意调节到上条伸手也无法触及的地方。
「!」
上条用尽全力一跃,在攻击碰到客人之前用右手弹开。
他的身体就像排球接球练习一般被翻弄着。
攻击接二连三瞄准周围的客人,有时会朝上条自身袭来牵制性的一击。光是得做出这么多吃力的动作,就把上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残留在他体内的体力,一下子就被耗光。
「你这家伙!」
「嗯——呵呵——?到现在还这么热血?你应该知道现在学园都市变成什么样了吧。我如果是那种会在乎他人的人,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这么做。」
「可恶!」
虽然他心想不可能,这么夸张的行为,竟然全部都是为了杀害上条当麻一个人所做的。
即使他认为不可能。
只是要杀一介小小的高中生,这样规模未免太夸张了。
「注意你自己的价值——」
风轻松地说道,并以巨大的锤子砍倒空气。
「我的目的是上条当麻。除此之外全都是赠送的。就连那个禁书目录,跟你比起来也只是小事一件。」
她干脆说道。
「现在的你无疑是罗马正教的敌人。我们不择任何手段都要杀死敌人。说得极端一点,就算消灭日本这个国家也要杀了你……话虽如此,考虑到那只右手,我无法使用平常的形态。看样子我得直接取你性命了。」
她像是变魔术般挥动一张文件。
那可能是什么命令,因为四周太暗所以看不清楚。基本上也不可能是用日文书写。
「这是罗马教皇的亲笔签名。你现在是二十亿人的敌人。」
什么意思?上条听到对方的话不禁愕然。
不论是因为出现了「罗马正教」这个字眼,还是针对自己可能会将一个国家从历史上消除,这种规模过度离谱的话题。
到目前为止,上条当麻大多处于「自己被卷入某事件中心」的状况。以他自身为中心发生的事件,自八月三十一日的阿兹特克魔法师以来是第一次。
在不寒而栗的上条面前,风再次将文件像变魔术般收起。
「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吧?那我就让你清醒,知道我可不是在开玩笑。」
她重新拿好锤子如此微笑道。
舌尖上的锁链晃动,十字架左右微微摇动。
「什么……」
「接下来,我要杀了店里所有的人。」
上条几乎无法呼吸。
风微笑地继续说道:
「感觉上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杀害所有人,这样你会比较痛苦。做到这种地步,你应该就会比较清楚事情的状况吧?」
「住手!」
上条无视于对自己不利的状况,忍不住奔向风站立的方向。她笑着一路后退,还摇着头。伴随着金属的摩擦声,舌头上的锁链仿佛包围着风一般画着螺旋。
在这种状态下挥动锤子,就会产生以风为中心的破坏漩涡。
「给我吹走吧!」
伴随着咆哮,风的右手动了。
轰响传来。
失去照明有如废墟般的大众餐厅内,充满了铁的味道。
黑暗的闷热工厂中,响起短促的呼吸声。
躲藏在暗处的「猎犬部队」薇拉,是被人称为「不知为何会堕落到这种地方」的女性。个性开朗,喜欢与人相处,却又懂得拿捏与人之间的距离。无论是头脑还是肉体劳动都能胜任。她就是这样的人。
她也有她自己的苦衷,就算其他人对这件事感兴趣,她总是有办法轻描淡写带过。
在「猎犬部队」这群人渣般的集团中,拥有某种程度良知的薇拉,寻求与他人的协调。在彼此互相轻蔑的集团中,这种行为却相当突兀,即使只有一点点,薇拉也想建立起与「伙伴」之间的信赖关系。
但是,
(……无线电好吵。)
哀号跟求救的声音不断传来,薇拉的反应是觉得很麻烦。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是真的,哪个是陷阱。之前说要帮助伙伴采取单独行动的凯恩斯,后来就失联了。随便回应也很危险。
现在没有人可以相信。
之前慢慢建立起的东西,全部当场瓦解。
「呜……」
薇拉的嘴巴忍不住传出呜咽声。
总之还是先离开设施,再重新开始比较好。之前洛德说出口也有陷阱,但这样的警戒报告也很可疑。而且那声音真的是洛德吗?就算有点风险,也必须离开这里。即使要丢下这里的「伙伴」,这是为了避免全灭。
(糟透了……真是糟糕的一天……)
踩着摇摇晃晃不稳的步伐,薇拉开始寻找出口。她已经没有战斗意志,过度的紧张反而切断了她的集中跟思考。
此时她发现了。
(无线电……)
刚刚那么嘈杂的无线电,不知何时开始只传来沙沙的一定杂音。之前害怕让场面更混乱,所以没用无线电说话,但到了这地步,她不禁突然担心起来。薇拉按下按钮,将嘴唇凑近。
「我是薇拉、薇拉。请报告状况。OVER。」
就算询问也没有任何人回答。
全身冷汗狂喷。自己的无线电也可能被当成造假而忽略掉,更甚者说不定所有人都已经成为一方通行的食饵,状况最糟的联想从脑海中掠过。
(不,即使如此……)
寻找思考逃路的薇拉想到其他可能性。
(还存活的人可能跟我一样先退避到外面了。设施的墙壁很厚,内部跟外部的电波被遮断的可能性很大。如果大家都出去了,这边的电波就很难传到。)
在这种场合,薇拉等于是被「伙伴」抛弃。这样反而还好一点。至少比所有「伙伴」在这种垃圾处理设施内一起完蛋来得好。
(没错。「猎犬部队」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打败。一方通行所采取的黑暗战术,如果不在完全的黑暗中就没有效果。在月光下就算没有无线电,也可以区分敌我。这么一来,出去设施外对付他可能比较有效率。)
那么,自己也应该到安全的外界去。
薇拉在心中做出结论,用比刚刚有力的脚步寻找出口。
自己还有希望。
只要大家重新集结在一起,就算是一方通行也不可怕。
正因为她作如是想。
看到快要被辗压机压扁的同事的那一瞬间,
薇拉的思考一口气陷入恐慌状态。
严格而论,薇拉并没有直接看到「被压扁的同事」。她眼里只看到将金属用品压平成块的设备。地板三米下方有个区块,左右长度大约十米左右。
挤压用的厚厚铁板落下。
但是,铁板的那一端传来了呻吟声。
(……南西!)
正因为重视伙伴,薇拉光凭这点声音,就能知道出声的人是谁。其间还一直传来吱嘎声,厚厚的铁板缓缓继续往下。
「呜、呜啊啊……呜啊啊、啊啊、啊!」
她近乎错乱地将手掌敲在墙壁上的按钮。伴随着喀嚓声,辗压机的动作停止了。
呻吟声仍旧继续传来。
肉身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这种铁板的压迫。南西之所以还活着,大概是因为整面地板铺满了等待压平的金属零件。南西的身体,就陷在堆积如山的金属零件所形成的缓冲内。
但是她快死了。
正因她无法简单死去,所以自己才会这么痛苦。
按下墙壁上其他的按钮后,铁板回复到原本在上方的位置。
说不定南西还有救。
但是。
按钮的表面上沾着某种东西。那是类似自动贩卖机旁的垃圾箱般,肮脏的黑色液体。按下按钮,就必须触碰那个污垢。
即使污垢是人类的血与肉。
即使被挤压得血肉模糊的骨头,与带有皮肤的小碎肉就黏在上面。
「——啊?」
连接思考的细线断裂。
似乎有细小的「噗滋」声响传来。
「呜嘎?哇啊!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薇拉扯开喉咙大叫,全力往后退。她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。她感受到以往形成自己的所有要素正在逐渐崩解。如果现在有一滴水滴掉落在皮肤上,她一定会因为冲击而死。
在这样的状况下她的脚绊到了什么,伴随着滑溜的触感,薇拉一屁股跌坐在地。
往脚边一看,地上有一块烂烂的肉块。
虽然已经血肉模糊,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的下颚。
「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她踢开那东西,试图逃跑。
就在她慌张移动视线时,又遇到了其他同事。不,用「遇到」来形容不知是否正确。看着眼前身体被粗铁线固定,在切断的蒸气管喷出的高温蒸气下被煮熟的人类,这种字眼不知是否还适用。
呕吐物倾泄而出。
因为被盖着脸的面具阻挡,所以无法漏出来。口鼻虽然漏出黏腻的液体,薇拉却丝毫没有感到不舒服。现在根本无暇兼顾这种事。
「咿……呜啊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」
压得扁扁的声音,从自己的嘴里延延不断传出。
薇拉看着沉默的无线电。
就是这么回事。
沉默的意义相当单纯。根本就没有什么作战。也没有卷土重来或逆转的策略。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同事离开设施。「猎犬部队」的所有人员,都像这样卷入第三资源再生处理设施中,被可怕的设备所杀害。也许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,被追赶到精神面的死角,就连判断能力也丧失,只能呆然伫立,然后被处理掉。
薇拉的手失去了握力。
无线电跟轻机枪咚地一声掉在地板上。薇拉自己也忍不住屈膝跪下。
自己到底是在跟怎样的对手为敌?
以往的一方通行并不会用特意使用武器,也不用考虑地形,只凭自己的超能力就能除掉眼前的障碍。因此,她们认为能力受限的他,只要用战略就能打倒。
但是,现在截然不同了。
使用武器,利用建筑物,预先探知自己这边的心理,然后排编出最有效率搅乱心理的方法并予以实行。不只是单纯凭愤怒杀害敌人,如果能给对方最大的精神伤害,甚至会采取不杀害对方的选择。
可怕的是他的精神成长速度。现在的他,已经不是只能依靠能力的小孩。他已经懂得利用所有东西杀人。就目前的时间点,一方通行已经成为极大的威胁,今后可能还会更变本加厉。变得无人能敌,足以毁坏整个世界。
因为过于惊愕,薇拉的神经麻痹了。
她已经失去了感受恐惧的资格。
那是怪物。
愚蠢的是,「猎犬部队」却帮助这只怪物破茧而出。
喀喀。
薇拉的身后,传来细微的脚步声。
她没有回头,只是垂着头淡淡地笑了。
「咳!」液体喷出的声音,响彻黑暗的大众餐厅。
血块一滴滴地落在地板上。
上条当麻看到眼前的光景,忍不住停止原本想冲过去动手的体势。
那的确是鲜血。
他呆然地着红色液体喷出的一点。
从到目前为止骄傲的风口中喷出。
「呕……」
她的身体弯成ㄑ字,不住咳嗽。每咳一次,指间的细缝就流出黏糊糊的液体。
「嘎……哈……啊啊。」
她摇摇晃晃地一步、两步往后退。动作失去了以往的从容,看起来不像在演戏,似乎真的非常痛苦。
(发生……)
对方突然的咯血像是给上条泼了盆冷水,遮断了他的思考。
(那是魔法的副作用?虽然很对不起她,但这是个机会。)
意识恢复了。
对痛苦的人挥拳虽然会有些抗拒感,但老实说根本就没有说这种场面话的余地。不善用这个机会打倒她,这家伙会以半玩游戏的态度将许多牺牲者卷入。
上条咬牙觉悟,握紧右拳。
「呜……啊啊啊啊啊啊!」
但是,在他出手之前风突然转换方向,朝意想不到的方向,挥动卷着有刺铁丝的锤子。
锤子画出掠过舌头锁链的轨道,锁链与锤子迸出火花。
动作失去了以往的轻松,就像醉汉乱打人般杂乱粗暴的动作。
轰!伴随着沉重的破坏声,墙壁开了一个大洞。
风朝那里跑去。
她对追上来的上条放出两三发牵制攻击,奔出建筑物外。
「……」
应该追她吗?还是自己反而因为她这样逃跑而得救?老实说上条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。
(到、到底是怎么了?)
风没有从建筑物外面,将整间店跟上条一起击毁。实在很难想象她是为了顾虑其他客人。她大概忙于对应身上发生的异变,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。
上条将新发生的问题稍做整理。
「神之右席。」
前方之风。
然后,是罗马正教。
白井黑子跟初春饰利,位于风纪委员第一七七支部。
名称听起来很气派,其实是初春所就读初中校舍里的其中一间。
好几张桌子并排着,不是教室里用合板跟铁管组成的那种桌子,这里看起来就像间办公室。作业用电脑排在每张桌上,却有包薯片无视这些精密机器大剌剌地搁着。
初春饰利两手在塑料袋里面翻找。
「白井同学。有中华盖饭跟鱼肉便当,晚饭你要吃哪个?」
「这种事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吧!」
「哦?那我要中华盖饭哦。」
「我要吃中华盖饭啦!呜呜,现在这个瞬间姐姐正跟那个类人猿一起散步在夜晚的街头……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
双马尾的少女白井黑子双手在桌上砰地一拍。
室内只有两人的声音。房间里虽然有大型无线电,但现在是处于沉默状态。基本上,风纪委员的工作在完全放学时刻就结束了。因为她们的主要任务是压制校内发生的纷争,原本在这个时间,还有学生在值班是很不寻常的。
加班少女初春饰利拿出自己的手机。
「哦,平常一直在看的综艺节目开始了!」
「给我工作,初春!」
「你有资格这么说我吗,白井同学?还有,我是那种可以边看电视边工作的人哦——」
手机虽然也有电视机能,不过初春好像很喜欢那个综艺节目,她特意打开室内的大型电视电源。
「哼!」
生气的白井夺走遥控器,随便换到其他频道。画面出现不怎么有趣的新闻节目。「喂!干什么啦,白井同学!」初春大叫,两个少女开始遥控器争夺战。
电视中,介于播报员跟艺人之间的女性正在念新闻稿。
『接下来是,呃……学、学园都市的新闻。』
咦?停止争夺的白井跟初春眼光望着电视。
这间电视台是学园都市外部的全国电视台。这样的「外部」电视台很少播放学园都市的情报。播报员会这么困惑,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。
『目前学园都市发生了侵入骚动。随着这起事件,都市内部的受害持续扩大。接下来是现场状况。现场的石砂先生?』
画面切换了。
那是超高倍率望远镜头的粗糙影像,摄像头应该位于学园都市外部。可以模糊看到穿着黄衣的女子走在雨中的街道。
女子摇摇晃晃地走着,踢开倒地的人们,在雨中的街道行走。她口中伸出舌头,上面连接的长长锁链左右晃动。
镜头还来不及移到现场记者,摄像头突然摇晃。喀嚓一声,灰色杂讯盖住画面。摄影棚的播报员连续呼叫记者的名字好几次,却没有任何回应。根本无法判断记者到底在不在。
画面马上切回摄影棚。
在绝妙的时机避免了穿帮。
『刚、刚才那个人就是入侵者吧?』
坐在播报员身旁的评论家,以冷静的声音回答。
『有鉴于学园都市的警备状况跟一般学校不同,应该不可能是单纯针对学生的变态犯罪。』
『什么?』
『那应该是针对科学崇拜的恐怖行为,或是强行夺取尖端科技。很有可能是这方面。』
『也就是说,对观众们最在意的学生们的安全也会带来影响?』
『当然。』
评论员像是演戏般夸张地摇着头。
『大人的事情竟然牵连到小孩,这比普通的街头杀人魔还要恶劣。真是的,影像中的那女人是怎么回事?儿童的性命往往都会遭到轻视,放纵那种无聊的社会不适应者——』
咚的声音传来。
评论员唐突地趴下,额头撞在桌面上。
「?」
白井皱起眉头。
一开始还以为他又在做戏,评论者的身体晃动了一下,突然倒在桌子下。可以听到播报员的尖叫声传来。摄像头摇摇晃晃,似乎是AD的轻装年轻人马上奔进摄影棚。
摄像头外传来连续指示的粗嘎声音,画面马上切换到广告。很明显地就是发生问题了。
以小脸闻名的年轻女艺人,因洗面奶效果而感动的画面出现,初春将视线转向白井。
「……刚刚的影像,报告有传过来吗?今天一直在进行手写作业,所以完全没注意到。但是,如果真的靠一个人打倒警备员,那个入侵者的危险程度,实在是非比寻常。为什么那么可怕的人会侵入……」
「风纪委员被校外……也很少因为夜间活动被召集。但状况如果真的很糟,警备员那边也会要求援助。在那之前应该尽量把文件——」
「……」
初春饰利没有回应白井。
才觉得她的身体往后晃动,接下来初春已经毫无抵抗倒在地板上。「啪嗒」的声响听起来很大,之后初春就不再动弹。
白井惊讶地跑到初春身旁。
「初春!」
即使在耳边呼唤初春的名字,或是拍打她的脸颊,倒在地上的她丝毫没有反应。
电视的声音传进不明究理的白井耳里。
广告结束后,新闻节目也没有重新开始。画面切换到自动反射式幻灯机「请稍候」的画面。
「猎犬部队」的家伙几乎都解决了。
因为无法掌握正确的人数,所以必须小心伏兵,但一方通行的直觉告诉他战斗已经结束了。
「猎犬部队」的残兵如果分辨得出这种气氛是「表演」,那他会感到佩服,但对方不可能有这样的余地。一方通行设下的程序,自陷阱出现的时机到沉默的间隔,全都经过大脑生理学的计算,一定会让对方陷入恐慌状态。
那不是光靠着毅力论就能处理的恐惧,而是从脑部的信号面直接攻击情感。根本无人招架得住。只要是人类——只要是正常人类,绝不可能逃过这样的攻击。大呼小叫,胡乱挥动手脚,精神的承受力已经到达最大的限度。
一方通行打开设施内发现的洗净剂盖子。他将透明的液体从头灌下,然后将空容器丢掉。
(都做到这种地步了,木原一定会行动。对我而言牺牲也算值得啦,去给我惊慌失措吧,王八蛋。报告几分钟后就会传到那家伙耳里,不过我应该先做点什么。)
一方通行的目的是救出最后之作。
但他现在根本无法掌握如今还在逃跑(不知是否如此)的少女的位置。手机如果能打通,情况也许会不同,但似乎也不太可靠。在这样的情形下,为了救最后之作,只好尽力防碍木原他们。
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。
「在夺取目标最后之作之前,必须先解决掉眼前的一方通行。」只要让他们这么想就有胜算。
这样的想法如果能成真,就表示一方通行自己将被敌人逼到角落……
(不管怎样我都要做到。)
他用霰弹枪代替拐杖,朝设施的出口走去。
拷问「猎犬部队」问出情报也是方法之一,但一方通行却避免这么做。在设施内无法使用能力,拄着拐杖的他又无法将大人运到外面去。到目前为止能够胜利,是因为他有计策。即使对方受伤也大意不得。现在的他只要挨一发子弹就会死。要是一不留神被逆转,根本就没人能救最后之作。
一方通行思考下一个行动目标。
(再调查一次「猎犬部队」的箱型车吧。虽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找到对方的指挥本部,就算击溃其他人马,也必须掌握到大概的位置情报。)
此时,他的思考中断。
地面上有血迹。
看到连续的点点血迹,一方通行微微皱眉。敌兵全在他的计算操纵内,煽动他们的恐怖再一个一个击溃,但他不记得曾使用过这条路径追赶对方。
还有人活着。
「……」
顺着血迹的路径来看,敌人的脚步相当蹒跚,集中力也很散漫。因为极度的恐怖,对什么都相当胆怯。自己的心理操作似乎奏效了。
(或者是故意这么做来诱导我?)
一方通行拄着拐杖,慢慢地追踪着血迹。
前端有个非常小的逃生口。铁门上头有绿色的灯。门的旁边有个被强化玻璃罩住的按钮。玻璃破裂,里头的杠杆被动过了。
有人打开门出去外面。
一方通行将身体靠在门旁的墙壁,伸出手触碰门把。拐杖的存在很碍事,如果两手都能用,另一只手应该就能碰到颈链型电极。虽然有爆发的危险,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使用能力。
他慢慢地转动门把。
无声地推动门。
「————」
没有可疑之处。
至少没有设置炸弹。一方通行确认这一点后,一口气打开铁门。
不知何时变成倾盆大雨的雨滴倾泻而下。
对屏息躲在闷热设施内的一方通行而言,这是极为舒服的刺激。
但是——
「是那个啊……」
他的脸上没有笑容。
一方通行所站的地方是二楼。从这边走下铁制的逃生梯,是长二十米左右的柏油路,路的尽头是区隔领地的铁网墙。
可以看到攀登铁网的人影。
黑色的背影,那无疑是「猎犬部队」。
铁网附近停了一辆车,黑衣人的目的地显而易见。
他原本以为那是「猎犬部队」的新帮手,但并不是。
那台车是正规的警备员巡逻时使用的。
搞什么啊?一方通行心想。
这些家伙不该出现在这里吧?
这应该是黑暗跟黑暗之间的战斗,一般人不应该出手吧?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一方通行的口中,漏出了细微的叹息。
他没有说话。
从他沉默的耳中,传来了黑衣人的叫唤声。
在倾盆大雨中,即使相距二十米,仍旧可以鲜明地听到的声音。
「喂!有人在吗?救、救救我,救救我!你们是守护这城市的警备员吧!那就保护我吧!那家伙……那家伙杀了所有人!哈哈,你看着吧!我得救啦。你的魔手已经碰不到我了!」
杂音传来。
连长时间处于黑暗世界的他,也没听过的恶劣发言接二连三袭来。
「听好,你再怎么挣扎都没用!我这边有警备员守护我。能碰得到我就试试看啊!如果你对警备员出手,你就会被正式通缉!这样你跟那个你守护的小鬼之间快乐的生活也会结束!你只好回到冰冷的研究所,当一辈子的实验小白鼠!哈哈哈哈哈哈哈!」
握着霰弹枪的手,充满强烈的力量。
理智破裂。
电极的电池根本撑不了七分钟所以要储备能力,在这边使用完的话就无法跟木原数多一战,这些事他全都忘得一干二净。
一方通行将手伸向脖子。
那是电极的开关。
毫不犹豫。
他要亲手血祭那个混蛋。
他的脑袋中,只有这个想法。
警备员才乡良太跟杉山枝雄相当幸运。
街道大多数的治安维持机关都停止机能的状况中,由于他们不小心睡过头,没有遭到跟其他成员一样的昏睡被害。车内的无线电联络没人回应,他们也认为那是机器的问题。不论好坏,他们都处于状况外。
现在,他们也非常幸运。
为了保护爬上铁网满身是血的男人,才乡从驾驶座,杉山从副驾驶座,两人各自下车朝那里走近。
在这个瞬间,他们首先听到一声呐喊。
那是野兽般的人类叫声。
才乡跟杉山两人还来不及寻找怒号的真正身份,第二波就已袭来。
那是道厚厚的铁门。
纵向回转的铁门以可怕的速度飞来,惊险地掠过才乡跟杉山的肌肤,如巨大锯子的刀刃般,突入两个警备员停放的巡逻车正中央。
锵!
火花四散,车子弯曲成L字。
毫无特异之处的普通车子,突然被炮弹从旁攻击。车子的后半部仍旧保持纵向,前半部却横向扭曲得乱七八糟。受到如此巨大的威力,车子丝毫没有打滑。被炮弹击中的部分,破裂的金属就像花一样绽开。破坏车子的铁门力道不减,粉碎掉柏油路后才停止。断线的电线接触到一口气切断的汽油管,引起小小的火花。
光是这样就够了。
从旁被击溃的车子因为这一击而爆发,向四周散布火焰及浓烟。
「发、发生什么事了?」
在视野遭到遮蔽的状况下,才乡只能这么叫道。
因为铁门以极高的速度飞来,才乡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让车子爆发。什么都看不到的状况,反而助长了他的焦虑。
他也看不到应该就在附近的同事的脸。
在这样的状况中,
「呀啊啊?住、住手!」
陌生男子的声音,传进才乡耳里。
才乡还来不及发现,那是他们想要保护的黑衣男声音。
「等、等一下,一方通行!我不要,不,不是这样啦!警备员!到、到到到底在哪里啊!救我……咿呀,呀啊,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?」
噗吱!富有弹性的热狗被咬断的声音传来。感到切身危险的才乡,忍不住拔出腰间的手枪,却无法轻举妄动。浓烟完全遮蔽了眼前的视野。要是随便开枪,有可能会伤及同事杉山跟保护对象。基本上他根本就无法判别浓烟的那一头发生了什么事,引发的「事物」是人或是猛兽。完全无法想象要瞄准哪边开火,才能解决问题。
「住、住手!别动!离开那个人!」
在什么都看不到的状况中,才乡仍旧举着枪大叫。
从近距离似乎传来了笑声。
那不是高亢的笑声,而是捂住嘴之后还忍不住漏出的笑声。
之后有钝音连续出现。
时间只有十秒左右,然后尖叫声停止。
结果,才乡终究是动弹不得。
这世上有些东西,还是别看的好。
他直觉到这一幕幸运地被浓烟给遮盖住。
倾盆大雨灭掉了爆发车辆的火,原本阻碍视野的浓烟也消失了。
同事杉山一屁股坐在附近地上。
对方惊讶地张合着嘴,完全发不出声音来。
他只是铁青着脸,摇摇晃晃地用食指指着地面。
才乡朝那个方向一看。
他们要保护的男子已经消失踪影,不管怎么看都没发现。
杉山指向的地方,
只有少量的血痕,跟被扯下的两根人类脚趾。